舊天道開始反擊。
一方麵,淩華大陸要妖魔肆虐,適合凡人生存的土地一再減少。沈軼做出的機關終於護不住整片大陸,千千萬萬凡人舉族搬遷,一步步靠近瓊天宗。
另一方麵,奚明不斷地接觸沈軼。
起先是沈軼從奚明的道侶們口中聽說,自己當年救下奚明,這讓奚明多麼難以忘懷。他給掌門的那封信符,又有多讓奚明寸斷肝腸——最後,是奚明自己。
他一次次說,他愛沈軼。
說這話的時候,沈軼看著奚明。他知道,自己看到的並不是一個普通的、年紀輕輕就有了頗高修為的修士,而是造成外間生靈塗炭的元凶,是讓整個大陸遭此一劫的推手。
他給出的不是“愛”,而是掠奪。
雖然奚明身上沒有一個任務係統,不過在沈軼看來,他和自己在第六個世界遇到的那個攻略者非常相像。他們沒有“自我”,一生隻為其他人的愛欲而活。他們負責滿足其他人的愛欲,從而奪走原本屬於另一個人的氣運、機緣……乃至性命。
沈軼既然能從中走出,就不可能再進入囚籠。
他為很多事忙忙碌碌。妖獸愈來愈強大,海水淹沒了大片陸地,魔修在人群之間傳道……
他身邊的人越來越少。
沈軼幾乎能聽到來自天道的嘲笑:你做了這些,是為什麼?
沈軼不為所動。
如果舊天道還能有這麼激烈的反應,這就說明,他為凡人做的一切真的有用。
到這個時候,奚明身畔,仿佛有人逐漸醒來。
沈軼零星地和他們談過幾次,都是寥寥數語。那些人說起的時候,總會歎一句,“我仿佛做了一場好長的夢”。
沈軼懶得聽,把他們都派出去和妖魔作戰。
至於奚明,那個時候,沈軼發現了他身上的另一個作用。隻要他去某個地方,某個地方的妖獸就會增加。既然這樣,那就一並去和妖魔作戰吧,正好給凡人們吸引火力。
這個策略在前期的確奏效了。可到後麵,舊天道或許也察覺了沈軼的目的。所以,在一場戰爭中,奚明失蹤了。
他再也沒有出現過。而那些曾經圍攏在他身邊的人,一部分迎來了遲來的恍惚,另一部分依然勢要將他找回。
沈軼沒工夫在意這些。
某種程度上,他已經預料了結局。
事到如今,他甚至沒法重新選擇“渾渾噩噩地活”。但沈軼回首過往的每一次選擇,他自覺問心無愧。
他是修士,既然看到了凡人的苦難,就不能坐視不理。
他是沈軼,他喜愛的事物唯有手中法器。他沉迷於不同天材地寶之間的碰撞,沉溺於製造出更多、更有用的機關——他不會愛上一個隻見過一麵的青年,更不會為其思之如狂,做出能與數人、數十人——數百人——分享道侶的事。
戰爭在繼續,時間在推進,沈軼堅持到了最後一刻。
他唯一沒有預料到的是,自己竟然會在天道崩裂後活下來。
他遇到了作為“係統”的蘭渡,去了很多個世界,慢慢接受自己的生活中多了一個會說會笑的存在。
他愛上了作為“人”的蘭渡,第一次知道,原來被人說“愛”時,真的會覺得快樂。
可惜的是,在他說出這個字不久,蘭渡就被弄丟。
無妨。
他會找回自己的道侶。
沈軼的確成功了。他選擇在一個自己最熟悉的地方溫養蘭渡的神魂,淩華大陸成了此時的首選。恰好從前蘭渡在的時候,曾經無數次和沈軼一起模擬出淩華大陸上的一草一木。沈軼直接取用了蘭渡留下來的數據,一個與過去一般無二,卻又有最大區彆的世界在他麵前生成。
奚明……
按照蘭渡偶然提到的一句,他依然處於眾人的愛慕之中。不過,這一次,他不再是作為天道的化身,俊彥們不會因他而失去判斷力,每日隻知圍繞在一起爭風吃醋。
沈軼的確厭惡這個名字,但說到底,這是一個與他無關的人了。
他轉過心情,重新含笑看著蘭渡。
眼看蘭渡試驗法術,一股靈風從沈軼袖口湧出,與蘭渡的靈氣糾糾纏纏,惹得蘭渡笑逐顏開。
他屢屢側頭看沈軼。到後麵,他上半身趴在石桌上,朝沈軼靠近。
蘭渡麵上已經沒有了前麵的忐忑。他很篤定,問沈軼:“先生,你也思慕我?”
沈軼:“……”他矜持,構想起自己的答複。
不過蘭渡很快道:“不過你有顧慮,所以隻能抱我,不能親我?”
沈軼:“……咳、咳咳!”
沈軼說:“你在想什麼?”
蘭渡說:“那可以親一下嗎?”
沈軼眼神危險地看他。
蘭渡微微笑一下。他好像已經得到很滿足的答案,一個人高興半天,才又撐著頭,望著沈軼,說:“既然這樣,我就再等等吧。”
沈軼:“……等等?”
蘭渡低聲說:“我不知道先生的顧慮是什麼。不過先生既然不對我說,一定有先生的道理。先生思慕我,就也一定是為我好,才這麼做。知道這個就夠了。”
沈軼聽著這麼一番話,心軟得一塌糊塗。
他歎道:“蘭渡。”
蘭渡:“嗯?”
沈軼卻並非要說什麼。隻是想到這個名字,他都覺得的胸膛一片溫柔。
他不說,蘭渡等了片刻,卻要開口。
他又一次得寸進尺,問沈軼:“可以再抱一下嗎?”
沈軼靜靜看他。
蘭渡身後,蓬鬆的尾巴冒出來、晃一晃。
大約是看沈軼沒有明顯拒絕的反應,他維持著撐著下巴的動作,尾巴又垂下來,繞過桌子。
一點點,纏住沈軼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