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說過,浮雲城位於修士們從中央大陸去往西境雲海的要道,每日都有不少修士往來。
其中很多修士,一生隻會來浮雲城一次。對他們來說,守城弟子多收三五塊靈石並非大事,隨手便給了。可對守城弟子來說,積少成多,這是一大進項。
至於那些經常往來的宗門、麵熟的修士……給他們行些方便,請他們經常來浮雲城往來,無論是買賣靈植靈寶還是其他,同樣會給浮雲城帶來好處。
再說兩個假人過往半旬的遭遇。從他們被孫漢帶回官府,卻始終沒有自報家門開始,“好欺負”“沒背景”等字眼已經牢牢貼在他們腦門上。得罪這樣兩個修士,浮雲城上下都並不在乎。相反,給他們公正,才是讓“自己人”寒心的選擇。
兩個散修走就走了,多半不會再來,孫漢等人可要繼續留在城中。這麼一來,浮雲城、乃至整個青雲宗的做法,也就可以預見了。
蘭渡想明這點,先啞然,隨後問:“先生,你要如何做?”
沈軼緩緩說:“世人皆逐利。無論修士,凡人,或者妖修,都沒什麼不同。”
蘭渡深以為然。與此同時,他心想:要改變這一切,實在是一條漫長、艱難的路……
沈軼道:“和他們講道理沒用,他們隻會覺得你軟弱。”
蘭渡舉一反三,“如果先生是用‘瓊天宗長老’的身份來,情況就大有不同了。”
“對,”沈軼道,“但我隻有一個。”
蘭渡說:“浮雲城主、青雲宗掌門,同樣隻有‘一個’。”
但他們吸引了很多和他們“誌同道合”的人。
所以沈軼也可以這樣。找到讚同他理念的人,讓他們分散到整個淩華大陸。
沈軼笑了一下,“還有呢?”
蘭渡想一想,說:“浮雲城主不懲治孫漢,是因為這件事對他沒有好處。可假若這件事本身能給他們帶來‘壞處’,也就不會不懲治了。”
沈軼頷首:“對。”
蘭渡進一步道:“問題在於,是怎樣的‘壞處’。修
士以強弱論尊卑,這與凡人國度大有不同。凡人那一套,在修士這裡行不通。”
畢竟對凡人來說,“皇帝的血脈”意味著地位崇高,這種事難以撼動——不可能一個人早上起來還是皇帝家的兒子,晚上就不是了。
可在修士這裡,偶遇機遇,修為拔升,都是常事。
蘭渡冥思苦想,呼見沈軼微微一笑。
蘭渡怔然,問:“先生,你有主意了嗎?”
沈軼歎道:“是有一些想法。”
……
……
還是那句話。第四個任務世界的情況,可以給沈軼提供很多經驗。
當初,雖然碧霄大陸上凡人、修士之間的矛盾未有淩華大陸上尖銳,但在紡織廠開起來、凡人擁有自己的力量之後,修士們忌憚之餘,也鬨出過幾樣大大小小的事。到最後,被君珩、玄天宗一一解決。
整個過程裡,君珩等人走過一些彎路。到這會兒,沈軼是不會再走了。
他心情舒暢起來,再看蘭渡,這會兒大約是感受到了沈軼的情緒,一樣笑盈盈看他。
沈軼心情和軟許多,聽蘭渡問:“先生,我們現在回瓊天宗嗎?”
沈軼搖搖頭,說:“不急。”
蘭渡眼睛眨動,沈軼說:“我們再在人間看看。”
有沈軼這句話,他們又在人間行走了數年。
這個過程中,他們遇到許多人。修士凡人具有,高潔與卑劣共存。
如果單單如此還好,可很多時候,這兩種看似不相乾的屬性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
在一座小城,沈軼與蘭渡撞破了一樁凡人殘害修士的案子。城中有一個鄉紳,平日多行善事。每隔三日就要在門口施粥,天寒時會把城中流民接到自己的莊子裡住。平常有人生了病,去他家求,總能拿到藥。有寡母養不起孩子,上門一趟,也能拿到能活三五個月的銀兩。
沈軼和蘭渡隻進了城中兩天,就聽了很多誇讚言辭。他們未說其他,更沒有表明,自己前來此處,是聽說許多低階修士在此城附近失蹤。
後來,兩個冒作沈軼與蘭渡模樣的假人在城
中走動,泄出身上靈石。當天晚上,兩個假人就被“迷暈”,出現在鄉紳的宅子裡。
他們並未對凡人行惡。可對鄉紳來說,他們修士的身份,就是最大的錯誤。
再追查往事,原來鄉紳年輕的時候也曾是修道天才,可在同族傾軋中被毀掉根骨。後來拿了些許補償,來這凡人小城落腳。在自己的家族,鄉紳見到的都是冷眼。可到了這小城中,他卻被所有人歡迎善待——鄉紳父親為兒子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選了一個真正民風淳樸的地方安置他,可這卻給了鄉紳一個扭曲的印象:修士多臟汙,凡人才是人間至仁至善。
到往後,他用一生來實踐自己的信念。殺掉所有“臟汙”的修士,救助所有“仁善”的凡人。
對此,沈軼評價:“欺軟怕硬。”說是要殺修士,可修為高些的修士路過,又不見這鄉紳做什麼。
蘭渡深以為然:“那個隔三差五來找你的寡婦,她兒子受傷生病,經常是她自己害的。小孩兒胳膊上那麼明顯的指甲印,你會看不到?”
鄉紳不理會。
這件事結束的時候,無論沈軼還是蘭渡,心裡都有些發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