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飯開始的就晚,後麵吃完出來,已經將近十一點。
一行人都或多或少沾了幾滴酒,誰也不方便開車。時間太晚,劇組的司機也不好過來。好在吃飯的地方是繁華路段,叫代駕很方便。
等代駕期間,夏日的晚風吹著。製片人等人在一邊說話,沈軼的手機又震動了。不過這次,他沒有第一時間把手機拿出來,而是又想到桌上好友們的目光。
從“學費”兩個字開始,雖然沈軼一直保持淡淡神色,可話題還是偏了。一群有家有子的人大為感慨,他們最初認識的時候,各個都是二十來歲。到現在,眼看導演和妻子從校園時代的愛情長跑有了結果,製片人也和工作以後結識的伴侶有了未來。唯獨一個沈軼,一直單著。
演藝圈多多少少和“藝術”掛鉤,一群人說來也算思想開放。用他們的話來講,早五六年,他們就考慮過“老沈一直不找對象,難道是因為性取向問題”,不過一直沒在明麵上和沈軼說出來。
國內對這些還是不夠包容。雖然覺得沈軼不是那種會在意大眾目光的人,可萬一呢?
沈軼聽得哭笑不得,也由此明白,為什麼有段時間,好友們一直在自己耳邊大談《斷背山》。
他給自己澄清:“你們到底想哪裡去了?不就是沒心思談感情嗎。”
導演聽著,促狹地笑一下,問:“現在還是沒心思?”
沈軼一頓,沒有回答。
餐桌上一片大笑,副導演又說起一個多月前,他和沈軼從劇組走出來,沈軼的腳步忽然停下了,他正覺得奇怪,就聽到一句“你覺得前麵那個人怎麼樣”。副導演更加納悶,順著沈軼的目光,見到一個正從隔壁往外走的青年。
他滿腹疑問,問:“什麼怎麼樣?”
沈軼聽著,跟恨鐵不成鋼似的,說:“瑞王世子啊。不是說人沒法來了嗎?”
說到這裡,副導演樂了,“我琢磨這事兒,不是一年兩年,
總得有五六年吧。到底什麼人,才能讓咱們老沈‘鐵樹開花’。到現在,嘿,終於有了結果。”
沈軼不輕不重,說:“人家年紀還小呢。”
這是實話。桌上的人收斂了一點,各自笑道:“行,老沈這責任心是杠杠的。”轉而說起其他事。唯有沈軼,到這會兒了,還一直在想——蘭渡年紀還小呢。
夏天實在太熱了。隻需要在夜風裡吹上片刻,身上就一層薄薄的汗。
沈軼想,蘭渡對自己說過喜歡、說過崇拜……他好像喜歡沈軼的所有角色,彆說《風雪》、《歸人》這種爆劇了,就連沈軼剛剛入行的時候演的龍套,蘭渡都能說出個一二來。
但這能說明什麼嗎?他又不是不知道,蘭渡那記性,跟照相機似的。看過一眼的東西,就再也不會忘。所以,這好像不能證明蘭渡對他額外關注、真正上心。
製片人幾個不知道說起什麼,又有一陣笑聲。沈軼心不在焉,麵上跟著笑一下,腦海裡依然是青年的麵容。
他手指動一動,想要從口袋裡把手機拿出來。蘭渡又給自己說什麼了?不是已經決定好明天的午餐了嗎。對,蘭渡還說了,自己對他幫忙很多,在他殺青的時候,他還想額外地、鄭重地請沈軼去一趟他住的地方,認真招待一次沈軼。
果然,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一個年輕男孩,“招待”一個比自己大十歲的男人。當然,蘭渡本人不會有那方麵的意思。可正因為這樣,他忽略了危險。
沈軼隨意地想,也許自己這個“前輩”,應該在方方麵麵都給蘭渡一些教導。可這樣的話,蘭渡應該會很難過、失望。
就像是念頭冒出來那樣迅速,沈軼又把這個莫名其妙的想法打消。就在這會兒,代駕終於來了。沈軼幾人上了車,窗外,城市的夜晚還是車水馬龍。
他想了很久,到最後,也許是酒意上頭,沈軼有些分辨不出自己到底是在思索,還是純粹看著窗外出神。
一直到回到酒店了,和導演等人道過彆,他一個
人回房間。助理還沒睡下,見到沈軼,立刻站起身,“沈老師,回來了。”
沈軼看他。
助理咽了口唾沫,心想,老板是不是喝多了?怎麼感覺眼神怪怪的?
沈軼則想,哦,不是蘭渡。
他也覺得自己喝多了,否則的話,怎麼會在剛剛那一瞬間,覺得等著自己的如果是蘭渡就好了。
他“嗯”了聲,態度看起來和平常沒什麼區彆。助理放下心,明天還有工作,他們互相道過晚安之後就睡了。
沈軼洗漱過,躺在床上,終於拿出手機。
他剛剛洗臉、刷牙的時候,已經在心裡擬好一條消息,說自己剛從餐廳出來,手機沒電,錯過了蘭渡的消息雲雲。對蘭渡撒謊這件事,讓沈軼稍微感受到一點負擔。不過很快,他又發現,其實自己根本沒必要擔心。
原來之前手機震動根本不是因為蘭渡。他和蘭渡聊天框裡最後的內容,還停留在青年叮囑他“沈老師少喝點酒,回來的時候就叫代駕吧”,而自己答應下來,並不覺得青年哪裡僭越、冒犯。
至於為什麼會震動,則是一條普通的、來自營業廳的問候短信。
沈軼看著手機屏幕,過了半晌,終於吐出一口氣。
——太奇怪了。
這根本不像是他。
可如果是因為蘭渡……
好像也沒那麼值得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