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學生收到錄取通知書應該在春夏之交。輪到蘭渡, 則已經到八月出頭。
接到快遞員電話時，他有些怔忡，甚至未想到對方送來的是什麼。等快遞員說起信封上的標誌, 蘭渡才恍然, 請對方將快件放在門房。
沈軼在一邊聽他打電話。等電話掛斷，蘭渡朝他笑一下，低聲說：“放行了。”
喧鬨聲中，沈軼跟著笑笑。
兩人這會兒回了衛城, 正參加周靜孩子的周歲宴。
和入職白塔後再未請下假、回到故鄉的周靜不同，蘭渡在這方麵倒是沒受限製。
他和沈軼私下猜測, 覺得京市畢竟是首都, 人才眾多，白塔也不缺向導。再有, 蘭渡原本就在衛城白塔工作過，衛城這邊要人也更有底氣。
聽到好消息，他們自己高興過了，沒再額外聲張。恰好周靜丈夫前來敬酒，一群人站起、再坐下, 嘴巴裡說著恭喜的話。
桌上坐的都是周靜在塔裡交到的朋友，新人類與普通人五五分。除了沈軼之外，基本都是早前塔中的工作人員。
等周靜丈夫轉走，餘下的人三三兩兩聊天。有人問蘭渡, 他和普通人一起讀書、生活感覺如何, 當初走了什麼審批程序。蘭渡一一回答了，話題再轉到沈軼身上。
雖然沈軼依然沒有覺醒，但在新人類裡，他頗有名氣。
一半是來源於坐擁千萬粉絲的視頻博主身份, 另一半則是因為他早前公布的研究成果。
沈軼主持的小組剛剛成立一年，對人工合成向導素的探索還處於初步階段。但是，就像早前科學家在探索低體溫症療法時意外發明了心臟起搏器、研究雷達時發明微波爐，沈軼這邊也有類似狀況。
他們合成出一種能夠抑製向導素的物質。和之前已經推出的結合熱專用鎮定劑不同，新合成的物質並非短期作用。而是一經注射，就能在三到五個月內保持有效。也不影響向導們平常給哨兵進行精神梳理，隻是確保被注射者釋放的信息素濃度低於某個水平。
目前進展到動物實驗階段，具體的起效劑量、對人體的影響都不明確。但對新人類而言，這已經是一個了不起的進展。
誰想一言不合就失去理智啊？如果當時正和自己的伴侶在一起還好說，如果不在……哪怕每個向導都會隨身攜帶口服鎮定劑，也無法確保一定不會發生意外。但如果沈軼小組發現的物質能夠通過接下來的各種檢測、正式上市，情況就會大有不同了。
麵對目光灼灼的向導們，沈軼回答了幾個學術上的問題，聽得向導們一個個都成了蚊香眼。
他們退下，哨兵頂了上來，用一樣期待的目光問：“沈老師，”沒錯，雖然沈軼隻有二十出頭，但他已經被很多人叫“老師”了，“你看，既然能夠研發出針對向導的抑製劑，那哨兵這邊呢？有沒有希望？”
沈軼回答：“據我所知，已經有一些團隊在做這方麵的課題。”
與向導們的結合熱與向導素呈現出鮮明關係不同，學術界對哨兵結合熱的研究還在起步階段。
沈軼對那些團隊不太看好。當然，這話沒必要此刻說。
他介紹得很寬泛。聽了他的話，哨兵們又問了一些細節，但和前麵的向導們一樣，沈軼解釋後，暈頭暈腦的成了他們自己。再仔細往桌上一看，得，隻有蘭渡一個能跟上沈軼的思路。
其他人摸摸鼻子，暗想，自己還是繼續喝酒、吃菜吧。
沈軼見狀，微微一笑。
今天之前，雖然蘭渡在外讀研的審批被卡了三四個月，但沈軼一直沒太擔心。
他的籌碼就是這個。蘭渡一直是他最重要的助手，可以說是小組中除了沈軼以外最為核心的人物。的確有一批新人類想要把所有向導捏在手心，最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專心給哨兵們進行梳理、與同為新人類的哨兵匹配。但同樣有一批人向往自由，拒絕約束。
之前幾個月大約就是這兩撥人在打架，學術界的壓力還要放在後麵。
滿月宴結束的時候，周靜過來和同事們說了一會兒話。
她和丈夫戀愛三年，婚後又隔了兩年才要孩子。兩人站在一起時男俊女美，十分般配。桌上其他人看了，都調侃，說他們算是衛城白塔裡的“模範夫妻”。
周靜聽著，臉上緩緩綻出一個笑容。
她好像隨口問：“我之前聽說，沈軼和蘭渡最近在忙合成向導素的事情？”
蘭渡和她更熟，這會兒就由他回答：“是在做這方麵的課題。不過，最近開了新項目。”大致解釋幾句。
周靜一邊聽，一邊點點頭：“原來是這樣。”
他們沒聊多久。大約過了十來分鐘，周靜家人就過來叫她，說孩子到了該喂奶的時候。
老同事們順勢告辭，沈軼和蘭渡也離開酒店。
他們在京市已經買了車，但回衛城，還是搭公共交通。
兩人久違地坐上公交車。車上零零散散站著人，沈軼和蘭渡也融入其中。
空調上的涼風依然吹著。不過，他們都不再是幾年前的少年了。
蘭渡看著窗外車流，不知想到什麼，開口：“周靜她過得高興嗎？”
沈軼看他，見蘭渡不曾轉頭。他好像隻是自言自語，說：“她偶爾會在朋友圈發和男朋友……和愛人的合影，也會發他們在節日時互相送的禮物。懷孕之後，一家三口去拍了寫真。我看下麵的評論，很多人都在恭喜、羨慕。”
沈軼聽著，知道蘭渡還沒有說完。
到後麵，蘭渡果然道：“但她高興嗎？”還是轉頭了，看向沈軼，“今天看她，總覺得她好像很累。”
雖然化著妝，但也遮掩不掉眉眼中的疲憊。
沈軼先是客觀說：“她剛生了小孩。還選母乳喂，的確休息不好。”
蘭渡沒說話，眉尖擰起一點。
沈軼看他，又說：“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