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3(2 / 2)

範嵐看著那些淚光的碎片化作了綠色的輕煙。

“不,”範嵐說,“不是我的眼淚。”

計隗沉默,容沐幽幽歎了口氣。

範嵐抬頭,天穹深邃無儘,一輪明月掛在遙遠的天際,冰冷孤寂。

*

範嵐早上起床,發現已經過了11點。

昨天晚上,哦,不,是淩晨三點,容沐和計隗才送她回家,算起來,勉強睡夠了8個小時,可範嵐覺得她頭也暈,眼也酸,渾身肌肉酸痛,全身上下仿佛被壓路機碾過一遍。

年紀大了,不能熬夜啊。

肚子餓的咕咕叫,範嵐爬下床,簡單洗漱完畢,躺在懶人沙發上準備點外賣。

從披薩到生煎包子,從壽司到燒烤冒菜,範嵐看完了米粉、臘肉、白斬雞,又瞧了火鍋、炸雞、燜米飯,完全沒有任何胃口。

手機裡跳出幾條人界新聞。

【昨夜零時左右,春城發生4.5級地震,截至今日,3人輕傷,無人死亡。】

【歌星崇邁於淩晨突發心梗,離開了他所熱愛的粉絲。全國粉絲自發舉辦悼念活動。有關部門提醒,相關組織部門務必做好安全引導工作。】

新聞轉發幾十萬,評論幾十萬,粉絲們在評論裡哭成一片,配圖和小視頻中全是堆成山的鮮花、蠟燭、照片,痛哭流涕的粉絲群,負責安保的交警民警……

他們都在為崇邁哭泣,為崇邁忙碌,為崇邁懷念。

【警方接到匿名舉報,人間四月天整容醫院售賣非法藥品,已於今日上午被查封。】

轉發:4,評論:0。

範嵐鎖屏手機,癱在沙發上。一種奇怪的感覺一直堵在胸口,仿佛有塊石頭壓住心臟,隨著每一次心跳拉扯全身的血管。

她覺得很難受,卻又說不出到底是哪難受。

範嵐決定出門覓食,順便透透氣。

樓下的早餐鋪子已經收攤了,範嵐隻能去麵包店買了麵包和酸奶,邊走邊吃。

範嵐居住的區域位於春城西城區,外來人口密集,出租房、出租樓比比皆是,建築風格十分混雜。高大上的寫字樓和農村自建樓麵麵相覷,一排小作坊中間凸起高端

咖啡館,可謂是時尚與傳統並存,華麗與土鱉合並,即所謂的——城鄉結合部。

午飯時間,白領社畜們聚集在土著們開設的小飯館裡,談論著股票、金融和新媒體,樓上的住家戶窗戶裡傳出高壓鍋排氣閥的聲音,隔壁的排風扇裡吹出排骨湯的香味,學生們笑鬨著穿梭在小巷子裡,街邊大爺們捧著麵條,聽著廣播裡熱火的評書。

範嵐慢慢走在人行道上,她看到每個人類頭頂飄起嫋嫋的人氣,和四周其他的人氣纏繞在一起,漸漸形成了一個整體。陽光灑下來,將原本黯灰色的氣染上了一層澄明,透出一股子欣欣向榮的色澤。

範嵐停住了腳步。

她在巷口看到了一個男人,他穿著天藍色的寬大毛衣,九分褲,白色的老年運動鞋,兩隻袖子長長拖過手背,低頭盯著手機屏幕,悶著頭往前走,一下撞到了電線杆上。

他後退半步,一手捂著腦門,一手高高舉起手機,仿佛在接收什麼天外信號。

範嵐:“……”

範嵐:“容沐,你乾嘛呢?”

容沐抬起頭,笑了。

所有的聲音在這一瞬間都消失了。

天很藍,陽光是金色的,纏綿的電線橫在空中,在地麵遮下斑斕的光斑。

風吹起容沐的劉海,他的眼尾微微下彎,睫毛遮下細膩的陰影,顯得眼瞳溫潤如水。

範嵐嗓子有些發哽。

“……今天不是休息嗎?”

“請你吃飯。”容沐說,“容某知道一處風水寶地。”

*

“你所謂的風水寶地,就這?”範嵐問。

容沐:“正是。”

範嵐:“……”

容沐坐在長板凳上,雙手插袖,腰身筆直,看著前方的春水河。

碧綠的柳枝在他頭頂搖曳,掃著一團團的柳絮,河水倒映著細碎的光,恍若織錦的白練。

美景,美人,時光正好,的確是個風水寶地。

除了……

左邊五米,兩撥大爺圍成兩個圈,一個圈裡打著橋牌,一個圈裡修著小長城,呼呼喝喝,熱火朝天。右邊四米,七八個老同誌們組成了民間樂隊,二胡和小提琴中西結合,架子鼓和木魚融為一體,大音響混響,無線麥領唱,演唱會究極版本。

行吧,起碼空氣新鮮。

“飯呢?”

範嵐問。

“應該快到了。”容沐說。

“哦……”

範嵐呼出一口氣,看著河對岸林立的高樓大廈。

她剛來春城上大學的時候,大約是六年前吧,也常常來這條濱河路遛彎,當時還沒有這麼多高樓,大多都是十層左右的居民房。可如今,對麵已經變成了開發區,日新月異。

僅僅六年,變化就這麼大。

那麼千年呢?萬年呢?

那種窒悶感又冒了出來。

“容沐,”範嵐說,“聽說你神齡有八萬年。”

容沐眼角抽了一下,“是七萬九千七百四十二歲……”

“這世界上,可有不變的東西?”

容沐沒回答。

春河水滔滔奔流遠去,天空寂靜而遼闊,他的眼瞳倒映著水光天色,清澈微藍。

“滄海桑田,白雲蒼狗,河山更迭,眾生茫茫,唯有天道永恒。”

範嵐扯了扯嘴角,不知道該接什麼話。

“相傳,靈根古樹多為飛禽走獸埋骨之地,肉骨腐爛,唯皮留存,萬獸之皮吸納靈根之力,幻化為妖,名約畫皮。妖皮可藏妖氣,可化萬相,行走世間而不為所查。本是遊戲人間之妖物——唯有隱桐——”

“是個異類吧。”範嵐說。

容沐的眉頭緊蹙,小心拽長毛衣袖子遮住手掌,覆在範嵐的額頭上。

範嵐愕然,“你乾嘛?!”

容沐的眼睛劃過一層水光,似有悲憫,似有歎息。

“你之前入隱桐憶境,見其所見,感其所感,傷入心識。”

範嵐愣了幾秒,垂下了眼皮。

原來是這樣……

原來……我在替他不平、替他不解、替他留戀……

“應是無妨,休息幾日便好。”容沐手掌移到範嵐的頭頂,揉了揉她的發絲,“乖。”

乖你妹!

你當我是狗還是貓?!

範嵐指尖揪住容沐的毛衣,把他的手扯了下來。

容沐眨眼:“可舒服些了?”

範嵐:“謝謝,我、好、多、了!”

容沐笑了:“甚好。”

範嵐:這貨缺一根筋,不,是缺好幾根筋吧!

隔壁的民樂團加大了音量,唱腔十分豪放粗狂,範嵐聽出來了,應該是陝西的秦腔,直鑽腦門的聲音把她心裡僅存的窒悶吹飛了。

範嵐:“敢問社公大人,飯呢

?”

容沐指向前方,“已經到了。”

就見計隗騎著二八自行車,響著車鈴穿過行人和柳絮,停在了範嵐的麵前。車後座上,綁著嫩黃色的外賣箱。

範嵐:喂喂,不會又是他配送失敗的外賣吧。

計隗從外賣箱裡掏出了三個盒飯,分彆遞給範嵐和容沐,自己捧著一盒坐在了容沐身邊。

盒飯很豐富,有雞蛋,有青菜,有土豆絲,還有四五塊紅燒豆腐,還有——

範嵐夾起一塊莫名的物質研究了半晌,發現是一塊生薑。

容沐和計隗吃得津津有味,而範嵐隻想把這盒飯扣到這兩隻的頭上。

你倆不需要吃飯,我特麼不行啊!我還要靠吃飯維持這脆弱的神體呢!

容沐:“為何不吃?”

計隗:“不合胃口?”

範嵐臉皮抖了抖,扯出笑臉。“很好吃。謝謝。”

她夾起一塊豆腐,塞到嘴裡,然後,震驚了!

那豆腐入口即化,醇香直入心肺,仿佛無數柔軟香甜的棉花糖融化在口腔之中,令人流連忘返,身心俱醉……醉……醉……

等一下!

“這是人界的豆腐嗎?”範嵐問,“不會又是什麼貴的要死的奇珍異果做的豆腐吧?!”

容沐:“確是人界的普通豆腐。”

“可是這味道!”

“用天河純水烹製,是朱雀區土地廟的標配盒飯。”計隗說,“我送外賣的時候他們把多餘的送給我了。”

範嵐:“……”

範嵐:“所以,你替朱雀區土地廟送外賣?”

計隗:“他們的編製內神員多,是大客戶,配送費高。”

範嵐:“社公大人,您就放任不管?”

容沐:“啊?有何不可?”

範嵐:“……”

範嵐咬牙,閉眼,睜眼,風卷殘雲吃完了盒飯。

容沐和計隗愣愣看著範嵐。

計隗:“吃飽了嗎?”

容沐:“如若不夠,容某這還有……”

範嵐把盒飯壓扁塞進垃圾桶。

彆特麼操心什麼千萬年前屁事了,趕緊想辦法摘了這“三界第一窮土地廟”的帽子才是正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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