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嵐坐在寬闊的大院裡,呆呆看著姥姥和姥爺裡裡外外忙活。
“來來來，吃水果，這是地界最有名的三途水菠蘿,可甜了。”姥姥把果盤放在範嵐麵前，“我記得嵐嵐最愛吃甜的。”
“兩位領導，喝茶喝茶。”姥爺熱情招呼容沐和計隗,又瞅了眼離澤，“小貓咪你想吃啥？”
容沐：“多謝。”
計隗：“哦。”
離澤：“我是狐狸。”
範嵐一動不動,她根本吃不下任何東西，仿佛有一塊酸呼呼的麵團堵在了嗓子眼,憋得她眼眶又酸又疼。
她抹了一把眼皮。
“你這孩子，哭啥啊？我和你姥爺在這兒吃得好睡得好，原來那些風濕啊、高血壓啊的破病都沒了,走路嗖嗖的,可好了。彆哭了，這麼大的姑娘了,多丟人。”姥姥扯過圍裙抹掉了範嵐的眼淚。
範嵐感覺到了姥姥的體溫，涼得像一塊冰，可動作還是和以前一樣粗魯，每次幫她擦眼淚都擦得她臉皮生疼。
真的是姥姥啊。
範嵐破涕為笑。
“對了，你沒見過吧,他就是你姥爺,你還沒出生,他就過來了。”姥姥指著姥爺說。
姥爺長得四方大臉，單眼皮，看著範嵐的表情那叫一個歡喜。他的眼睛和範嵐的眼睛很像。
“姥爺好，我是範嵐。”範嵐起身鞠躬。
“小五的姑娘啊,真是出息了。”姥爺樂嗬嗬道。
“上半年，地府工作人員突然分了我們這所大宅子，說族裡有人做了大功德，萬萬沒想到，居然是小嵐你成了神，”姥姥說，“你說也怪了，全家七個小孫子，就你最懶，咋就成神了呢？”
範嵐：“額……”
“小容領導，你是不知道啊，小嵐從小就懶，特彆懶，我記得她五歲的時候吧，在家看電視，因為懶得去上廁所，寧願尿褲子——”
“姥姥！”範嵐騰一下跳起身。
計隗：“噗！“
離澤：“噗噗噗噗噗！”
範嵐臉皮漲得通紅，瞄了容沐一眼。
容沐居然沒笑，眨巴著大眼睛問：“然後呢？”
“然後啊——”姥姥笑道，“就被她媽一頓胖揍，滿屋子亂跑，乾嚎了四個小時，叫什麼‘我再也不尿褲子了，
媽媽你彆打我’，整棟樓的鄰居都聽到了。”
離澤：“哈哈哈哈哈哈！”
計隗扭頭，肩膀狂抖。
容沐兩眼彎彎，眸光瑩瑩，那目光讓範嵐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姥姥笑嗬嗬看著範嵐，良久，輕輕歎了口氣。
“一轉眼，尿褲子的小範嵐都這麼出息了啊……”
範嵐的眼睛又酸了。
“行了行了，彆說這些了，趕緊看看孩子們都郵了啥？”姥爺說。
姥姥立時開始抱怨，“我都托了好幾次夢了，讓他們彆寄東西彆寄東西，我們在這邊什麼都不缺，咋就是不聽呢！”
話雖然這麼說，可臉上卻是喜笑顏開。
姥姥還是和以前一樣，總是這麼口不對心。
範嵐跑過去：“姥姥，我幫你。”說著，她抓起剪刀劃開快遞包裹。
“彆！”容沐、計隗、姥姥和姥爺同時大叫。
一個巨大的氣泡從快遞箱裡擠出來，砰一聲炸了。幾十件衣服褲子劈裡啪啦砸了下來，範嵐隻覺眼前一黑，就被埋了。
下一秒，她就覺腰上一緊，有人把她抱了出來。
是容沐，他的表情哭笑不得，頭上還掛著一條粉紅色的絲巾。
“地界快遞包裹都是高密度壓縮包。”他說。
範嵐：“啊？”
計隗一手提著姥姥，一手提著姥爺，離澤甩掉頭上的襪子，打了個噴嚏。
地上蓋滿了衣服，全是中老年款的冬裝，胸口貼著標簽，範嵐看到了老媽的名字，還有大姨大舅二姨三姨四舅的名字。
“哎呀，這麼多衣服，再過一百年也穿不完啊。”姥姥抱怨。
姥爺大笑。
*
“嵐嵐啊，回去給你媽和姨姨們都說說，就算要寄衣服，也挑點好看的，你瞅瞅，這款式也太老了，地界早就不流行了。”姥姥邊疊衣服邊叨叨。
範嵐不得不承認，姥姥說的是對的。
老媽他們郵寄的衣服都是舊款馬褂，和新時代地界的時尚風格的確不搭。
“我說他們肯定不信啊，”範嵐說，“要不姥姥你托夢說說？”
姥姥：“我每次托夢說一堆，他們哪個聽了？托夢局收費那麼貴，還要搖號排隊，我每天又要跳舞又要唱歌還要練瑜伽，忙得很呢，哪有那個功夫。”
範嵐：“還要排隊啊
？”
“那可不！”姥姥瞄了一眼搬運衣物的容沐，“這兩個小夥子看起來不一般，都是上神吧？”
“嗯。”
“你喜歡那個看起來溫溫柔柔的？”
範嵐豁然瞪大眼睛。
“姥姥，你怎麼……”
“我可是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的，你那點小心思，能瞞過我？”姥姥橫了範嵐一眼。
範嵐笑了：“是啊，我挺喜歡他的。”
姥姥歎了口氣，摸了摸範嵐腦袋。
“那個小夥子感覺不容易親近啊。”
“姥姥，他已經八萬歲了。是個老頭子了。”
“哎呀媽呀！真看不出來！”
範嵐笑出了聲，她不覺看向容沐。
抱著大疊衣服的容沐突然停住腳步，頓了頓，又繼續向前走。
“吃飯了，”計隗端著兩盤菜走進院子，“離澤，擦桌子。”
躺在椅子上睡覺的離澤噌一下跳起身，在空中翻了個跟頭，變成人形，抓過抹布唰唰唰擦完飯桌。
“哎呦我的乖乖誒，這小夥子手藝可太好了。”姥爺端著一鍋湯從廚房裡跑出來，“老婆子，趕緊來嘗嘗，我聞著都饞死了。”
說實話，今天計隗做的隻是家常菜，也就是日常水平，不過姥姥姥爺顯然十分滿意，吃得酣暢淋漓。尤其是姥姥，看著計隗的眼神都不對了，充滿了慈愛，還時不時瞄範嵐一眼，表情很耐人尋味。
姥爺似乎更喜歡離澤，一個勁兒給離澤夾菜，把小狐狸的肚子喂鼓鼓的，仿佛一個蟈蟈。
容沐則非常安靜，默默吃著碗裡的飯，甚至連菜都很少動。
範嵐觀察了一會兒，發現容沐根本就是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些什麼。
她夾了幾根青菜放在他的米飯上。
容沐筷子一頓，抬眼看著範嵐。
不知道為啥，那個表情居然讓範嵐感到一種“委屈”的滋味。
範嵐放低聲音：“我記得三界輪回係統保全條例規定，成神不足500年的神祇不得……”
“此次是公務，”容沐說，“屬於例外情況。”
範嵐：“……”
範嵐：“能行嗎？”
容沐低頭吃飯。“嗯。”
為啥他又不高興了？這家夥最近的情緒波動果然十分不正常，難道真如甲易說的一樣，更年期了？
範嵐想。
“範嵐姥姥，我上次聽範嵐媽媽說，您給她托夢，說因為範嵐不結婚，你們覺得很丟人，”離澤拍著圓鼓鼓的肚皮，說，“是真的嗎？”
容沐噌一下抬頭。
“胡說八道！我什麼時候說過！”姥姥拍案而起，“我從沒托過這種夢！”
姥爺嚇得筷子一抖，一坨米飯掉在了地上。
“老頭子，現在就去預約托夢局的號，我要好好跟小五說說，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姥姥大叫。
姥爺掏出手機狂點。
“嵐嵐，我跟你說，你想結婚就結，不想結婚就不結，彆聽你媽瞎叨叨，什麼不結婚就丟人，這都什麼年代了，還是這種老思想，這個想法才丟人！”姥姥長吸一口氣，“放心，姥姥給你撐腰！”
範嵐大笑：“好！謝謝姥姥。”
“真是氣死我了，”姥姥利落收拾碗碟，“還拿我當擋箭牌，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範嵐姥姥，”容沐站起身，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了一個小包裹，雙手奉上，“這是我們土地廟送給你的禮物。”
“哎呀，這怎麼好意思呢！”姥姥滿麵驚喜接過。
範嵐：“……”
什麼時候準備的禮物？她怎麼不知道？
範嵐瞅了眼計隗，計隗的表情比她更驚訝。
更讓範嵐驚訝的是，包裹裡包著的，居然是白糖糕。
“哎呀，太有心了，這是我最喜歡吃的。”姥姥笑道。
範嵐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