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 49 章(1 / 2)

王晏之絲毫不慌:“這大概要問沈修了。”

沈修暫時肯定出不來,等事情解決,誰還會去計較賬本從哪裡來的。

那賬本翻著翻著就有些不太對勁,很明顯不是真賬本。王晏之蹙眉,想著今晚要不要再去一趟,就聽薛大道:“沈縣令不是個傻的,顯然早有防備,賬本我們肯定找不到。”

“秋掌櫃不是把給縣衙供應木材、沙石的商戶賬冊都送來了嗎?做賬阿爹是專業的,我們把他們的賬冊供應全部找出來,整理成在一起,一定能找出貪汙的證據。”

王晏之:那之前還去偷賬本乾嘛,昨夜鬨得那出是為那般?

當天夜裡薛家兄妹和薛父緊鑼密鼓開始查賬冊,密密麻麻五六十本,王晏之在一旁陪著,看著都頭疼。隻能負責給三人端茶遞水,等賬冊弄好後他拿在手裡翻看一圈,看得心驚膽戰。

僅僅兩個時辰,賬冊還真被他們做出來了,一樁樁一件件清晰明了。

一日後,朝廷特派的欽差大臣抵達青州縣。秋掌櫃去打聽,隻聽聞欽差姓劉,具體姓名品級都未可知。青州大壩貪汙案公開堂審,欽差和監察禦史主審,沈縣令旁聽。

當天剛升堂,衙門外就傳來擊鼓鳴冤的聲音。端坐在上首的欽差還沒說話,沈縣令先急了,喝道:“大膽,哪個不要命的,欽差大人審案,這個時候搗什麼亂。來人,快點把人轟走。”

監察禦史沒異議,倒是上首的欽差大人發話了:“既然有人擊鼓就帶上來,若是案件急迫可分開審理。”他聲音洪亮板正,麵相一看就是個剛正不阿的。

沈縣令無法,隻得讓衙差把擊鼓鳴冤的人帶上來。

很快,薛父,周夢潔和薛大三人被衙差帶上來,三人朝著欽差端端正正行禮,薛父把昨夜趕出的賬本高舉過頭頂,“欽差大人,草民狀告青州縣縣令貪贓枉法,致東河岸決堤,百姓死傷無數流離失所,為推卸責任構陷小兒薛延亭。草民手裡是沈縣令建造大壩和河堤時命人采購的木材、沙石等材料的賬冊,明顯以次充好,貪墨修築公款,望欽差大人明察。”

那賬本明晃晃的,看得沈縣令心驚。

他喝道:“刁民,誰知你這賬本從何而來,竟然敢拿假賬本來誣陷本官,欽差大人萬不可以聽信謠言,應該把這些刁民拖出去打一頓。”

一直跪著的薛二抬頭看他:“縣令大人這麼急著趕人莫非心虛?”

沈縣令冷哼:“本官心虛什麼,本官是不想你們這些刁民汙了欽差大人的眼。”

“欽差大人……”沈縣令一步跨到公堂之上,俯身一拜道:“天啟朝律曆,凡民告官者不論緣由,一律先杖責三十。這些刁民敢誣告本官,理應先打三十大板。”打板子的人都是他的人,三十大板夠把人打得血肉模糊了。

薛家人萬萬沒想到還有這麼一條規矩,來時安子這個‘法律顧問’也沒說啊。

安子不是說他隨後就到,人呢?

正驚慌間,衙門外的鳴冤鼓又被敲響。

沈縣令:想打人,一個個有完沒完。

欽差蹙眉:“把人帶上來。”

片刻後,衙差帶著受傷的王晏之來了,堂上坐著的欽差大人眼眸不自覺睜大,然後轉為震驚。

哐當。

欽差直接站起來,身後的椅子不小心砸在地上,他神色莫名激動,連聲音都有些抖:“來者何人?”

王晏之淡然,拱手:“學生青州童生周安,薛家贅婿。”

王晏之少時常在禦前行走,又是太子伴讀,時常陪同太子出沒於六部、內閣,前朝官員大部分都認識他。昨晚他就怕來的官員認識他,今日才沒有一起來擊鼓鳴冤,但轉念一想他病重十年,這欽差未必就是認識他的那批。

於是他來了。

很不巧的是,那欽差他還真認識,還是個老熟人。

天啟十五年狀元郎,如今的中書舍人劉成姚。

對方看到他顯然也驚訝,不過承恩侯府都辦了喪事,如今他在青州有戶籍,又考了童生,就算他再懷疑,隻要自己抵死不認應該也沒多大問題。

沈縣令見王晏之還站著,當即喝道:“大膽,見到欽差大人為何不跪?”

哪想欽差扭頭朝他喝道:“既然沈大人是被告,還請慎言,非本欽差問話不要輕易插話。”

沈縣令:欽差大人怎麼回事?態度怎麼轉變得這樣快?

早有衙差把太師椅扶了起來,劉成姚就是再懷疑,也明白此時不是問話的時候。他坐回去,溫聲問:“本官準許周安不跪,你擊鼓鳴冤可是為了薛延亭貪沒公款一事?”

王晏之搖頭:“不,草民也是來告沈縣令貪贓枉法的。”他一身青色長袍,立如芝蘭玉樹,眉目灼灼生輝。

與當年的王家二郎彆無二致,但隱隱又多了幾分孱弱和世故。

年初承恩侯府辦喪事他也曾去吊念,聽聞王家二郎是在求醫途中墜亡。承恩後說已經找到屍骨,但麵前的人……

劉成姚越看越覺得像,又見他孱弱瘦削,手還包紮著,當即道:“來人,給周安賜坐。”

公堂的人都麵麵相覷,連監察禦史都忍不住看這位皇帝身邊的紅人、剛正不阿的劉欽差,調侃道:“聽聞這周安縣試、府試皆是榜首,平陽兄這是起了愛才之心?”

劉成姚默認點頭:“嗯,好友青州縣縣學教諭曾來信提過此人,說是有大才,與我當年不相上下。”宋教諭來信時,他也沒放在心上,沒想到這周安竟然長的這般模樣。

看來改明兒要去宋老友那邊打聽一二。

劉成姚的舉動也引起薛家人的好奇,目光在他和王晏之身上來回看了好幾遍。

這欽差大人的表現怎麼看都怎麼像認識安子的,不應該隻是被他的容貌震懾才格外優待吧。

但觀安子的反應又不像認識這個劉欽差的。

薛二不知其中內情,隻到:果然不管在哪個時代長得好看就是吃香,這欽差是顏控吧。

劉成姚回答完監察禦史的話又朝師爺道:“把賬冊遞過來。”

沈縣令不好回話,伸手捅了師爺一下,師爺很有眼色的道:“大人,按律民告官是要先打三十大板的。”

劉成姚板著臉接過賬冊:“沒問你,不用回話。”

師爺呐呐退下。

王晏之拱手:“大人,天啟律曆,無重大案情越級訴訟才需要杖責,欽差是特意來審理此案,所以不算越級,青州決堤死傷數百,淹沒良田無數,算是重大案件,民可以告官。”

沈縣令冷笑,他插話都被斥責,周安一個童生敢隨意插話就等著挨板子吧。然而欽差大人眉目慈和的點頭:“此話有理,杖刑就免了。”

堂上眾人:區彆對待彆這麼明顯好吧。

沈縣令臉上難看,心裡卻冷笑,免了杖責又怎樣,沒有足夠的證據搬不倒他。

公堂上靜悄悄的,隻有欽差大人翻看賬冊的聲音,等他翻開完薛大才解釋道:“大人,這些賬冊都是由青州縣商戶提供,凡是縣衙采購都記錄在冊,尋常人家造屋子都不會用如此粗糙的材料,更何況是修建大壩河堤。很明顯沈縣令故意貪汙公款,事發後又想拉人抵罪,才陷害我二弟。”

圍在外麵的百姓竊竊私語,堂外哄鬨。劉成姚用力拍了拍驚堂木,扭頭問:“沈大人,你對薛家大兒所說可有辯解?”

早憋了一肚子話的沈縣令怒道:“這些賬冊是你們自己整理的,你說是從商戶手裡得來,我怎知是不是你們聯合商戶陷害本官。再說,他們能拿出縣衙開具的采購證明嗎?還是能當麵同本官對質?”

“青州縣誰人不知薛忠山曾在縣主薄手上做過事,算學出神入化,想要偽造一本賬冊也不是難事吧。僅憑一個偽造的賬冊就想陷害本官未免太天真,當欽差大人會被你們蒙蔽嗎?”

沈縣令條理清晰,句句在點。

僅憑這些確實不能治罪,反而有陷害的嫌疑。

沈縣令又道:“欽差大人,本官有證人證明薛延亭幫忙修築大壩期間曾向商戶授意,購買劣質材料。”

“證人帶上來。”

很快沈縣令安排的四五個證人就被帶了上來,一上來都開始指認薛二。時間地點買了什麼,接觸了何人貪沒多少銀子,都說得一清二楚,甚至還有商戶來幫忙作證。

沈縣令得意的看向薛家人,“人證物證都擺在眼前,容不得你們狡辯。”

“欽差大人,薛家乃商股出身,貪財是刻在骨子裡的。當初監察禦史要提拔薛二來建造大壩,本官就曾提醒過,果不其然。隻是本官萬萬沒想到,薛家人居然如此喪心病狂,拿數以百姓的性命不當性命。這麼大的事薛二一個人肯定沒辦法實施,定是薛家人共同謀劃,貪沒公款罪大惡極,按天啟律曆理應集體杖責八十,家產充公,流放三千裡。”

“欽差大人明鑒啊。”

沈縣令說得慷慨激昂,師爺和縣丞都直接跪下了,附和道:“欽差大人明鑒啊,我們願意為青州枉死的百姓請願討回公道。”

圍在縣衙外頭的百姓激憤起來,罵道:“如意樓已經掙了那麼多銀兩還貪?居然連修築大壩的銀兩都貪,害死這麼多無辜的百姓。”

“太惡毒了,以後再也不去如意樓了,欽差大人打死他們,打死他們償命才解恨。”

劉成姚用力一拍驚堂木:“肅靜,本案還在審理當中,不能妄下論斷。薛延亭你可有話要說?”

薛二不慌不忙條理清晰:“欽差大人,建造東河岸大壩草民隻是提供草圖,監督工匠做工。修建大壩的銀兩都由衙門監管,草民根本接觸不到,再說購買材料根本不歸草民管,草民也從未接觸過堂上的這些商戶。河堤衝垮是在半夜,沈縣令故意隱瞞不報,甚至還阻止營地所有人出去報信,若他沒有貪沒公款何至於如此?”

“若我小小一個外來督辦人員都能輕易貪沒公款,沈縣令這父母官豈不是白當了。”

沈縣令吹胡子瞪眼:“荒唐,本官何時隱瞞不報?是監工睡過頭沒注意到決堤,天亮才報到衙門,本官那時正在縣學同宋教諭聊院試之事,宋教諭可以為本官作證。”

“肅靜,沈大人本欽差沒問你話不用回答。”劉成姚用力拍驚堂木。

沈縣令地頭蛇當習慣了有些憋屈。

這時王晏之卻道:“說起宋教諭草民倒是聽他提過,縣學要修繕、建造事宜所用到的銀兩都要報備到衙門,由縣令親自審批過後才能撥款,他還說青州縣大大小小的事務,隻要需要用到錢款都需縣令大人審批。建造大壩是大事,所需耗材也多,每次購買必定數額不小,應該都要通過縣令大人審批。那麼請問我二哥如何在層層審批下貪沒銀兩?”

師爺:“欽差大人,他隨便插話。”

劉欽差:“你閉嘴,沒問你話。”

師爺、沈縣令:“……”艸,他們說話就不可以,周安就行。

“沈縣令,你要如何解釋?”

他言辭太過犀利,沈縣令極力保持鎮定,推脫道:“建造大壩是大事,耽擱不得,審批權早就交到建造現場的縣丞手裡。”

接過燙手山芋的縣丞滿頭大汗,立馬開始踢皮球:“現場要用到的東西繁多,經常臨時要去采購,屬下不可能時時監督,通常購買後拿單據到屬下這報賬也是可以的。屬下半個月就接到薛二不下十次報賬,屬下與薛二曾共同修建東江浮橋,對他很是信任,也沒有細問,這才給了他可乘之機,請欽差大人明察。”

他掏出那十幾張報賬呈給欽差,劉成姚一張張拿著比照,筆跡確實和薛二在縣學時的筆跡一模一樣。

沈縣令一夥很滿意,皮球又踢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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