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 56 章(1 / 2)

劉成姚和一眾侍衛緊跟著衝到船艙門口,艙門大開,烈日從外頭直射進來,眾人看清裡頭的情形。滿是水漬的船艙除了倒塌的桌椅空無一人,最先衝進去的薛如意卻在裡麵不斷翻找,連不可能藏人的蓑衣後麵都不放過。

劉成姚鬆了口氣,目光落在船艙後門。

恰在此時,薛二邁步往後門走,後門半掩著,門板上也是水漬,滴滴答答的延伸到外麵。

顯然是人為的,薛二沿著水漬往外走,手剛碰上門板就被劉成姚喊住。

他隻是停頓一瞬,劉成姚屏住呼吸,以為他會放棄是。他又哐當一聲把後門拉開,一步跨了出去。

後門連著船尾,船尾處空蕩蕩的隻蹲著兩個氣喘籲籲濕濕嗒嗒剛爬上的水手,瞧見他愣了愣,反應過來立馬緊張道:“我,我們實在太累了,喘口氣再下去找。”

從後門到船尾也是濕噠噠的,薛二眸子的光暗了暗,剛想往船尾走。在船艙翻找的薛如意卻突然叫住他,“二哥,我們回去吧。”

薛二回頭,見自家小妹烏發淩亂,整個麵皮繃著,拳頭捏得死緊,冷聲重複剛才的話:“二哥,我們回去。”

薛二跨出去的腿收了回來,有些不解,但到底還是聽了小妹的話。兄妹二人被趕過來的衙差給送了回去。小船剛劃出幾米的距離,船尾後水波咕隆隆的響,劉成姚當先一步搶過去,一個人影翻上來,躺倒在甲板上,渾身都沒了氣力。

劉成姚有些擔心,蹲下查看,聲音緊繃:“子安,怎麼樣了?”

天碧藍如洗,烈日大得叫人睜不開眼。江水自王晏之寬大的衣袍裡淌出,不過片刻的功夫,身下已是灣洋。他癱倒在甲板上睜著眸子看向天空,麵色青白,掛著水珠的長睫眨了好幾下,一句話也不想說。

旁邊的水手急忙道:“許是在水裡憋久了,緩緩就好。”

劉成姚鬆了口氣,自顧自的安排:“這算是‘死’成功了,子安先去我府上躲幾天,我派人在江麵打撈,過幾日就可宣布死訊。”

王晏之望著天空長長歎了口氣。

終‘死’了,心裡卻憋悶的難受。

比起他的歎氣,薛家人很是擔憂。如意回來什麼話也沒說,就一直在後廚打轉,把櫥櫃從上翻到下,菜籃子翻了個底朝天,翻出什麼就吃什麼。

她吃完黃瓜又拿了幾根苦瓜出來,剁吧剁吧,開始涼拌。配料放得亂七八糟,薛父都擔心她中毒,拌完就抱著大海碗蹲在廚房裡一個人慢慢的吃。

周夢潔喊了她好幾聲她也不理,一個人一坐就是幾個時辰。傍晚薛大從東江回來,搖頭道:“還是沒找到人,下遊五十裡都找過了。”

“劉大人呐也說沒有找到人。”

薛二又往後廚看了一眼,擔憂道:“小妹這樣會不會出事啊?她連苦瓜都吃了……她吃苦瓜!”

如意最討厭吃苦瓜,當初村子家的小胖騙他吃苦瓜,人都被她打飛了。

一連三天她既沒有去東城江邊,也沒哭也沒鬨,除了吃,就在房間裡翻箱倒櫃。把王晏之常穿的衣服翻出來,常用的筆墨紙硯翻出來,又把他做過標注的小黃冊子翻出來。

她一張一張的翻,翻到最後一頁,那後麵多添加了幾行小字。

細致的寫上:如意怕鬼、如意喜歡吃甜、如意不喜歡吃苦瓜……

每條後麵還配了一個愛心。

薛二在旁邊看著心裡莫名的酸楚,他看了會兒實在看不下去,轉身下樓。薛父、周夢潔、薛大圍坐在桌邊一句話也不說,他坐到空位上,沉默片刻後小心翼翼的問:“阿爹,小妹這樣會不會悶壞身體啊。”

“那能怎麼辦?”薛父歎了口氣,“當初就不該把人撿回來,好好的說沒就沒了。”

周夢潔往樓上看了眼,交代道:“晚上彆睡死了,我們輪流看著她。”她又朝薛父道,“大壩還要繼續修建,這幾天關店,我白日看著她,你和老大去東河岸再找找。”

都三天,即便安子功夫再高,應該也希望不大了。

一家人確定好看人的順序其餘人就先去睡了,剛開始也沒什麼不對,如意的屋子一直亮著,偶有翻動的聲音,一直持續到天亮,她屋子終於安靜下來。

薛大以為她睡著了,看看外頭朦朧的晨光,也靠在屋子邊上眯了一小會兒。然而等他醒來,屋子的門虛掩著,裡麵亂糟糟的空無一人。

薛大被嚇醒,趕忙往樓下跑,邊跑邊喊:“阿娘、阿爹……小妹不見了。”

薛父、周夢潔嚇了一大跳,連忙往樓上跑,跑到薛如意房間四處查看,都不見人。三人又一齊往樓下跑,周夢潔邊跑邊道:“彆慌,如意那性子絕不可能做傻事,我們分頭去找。我去東河岸,老大去桃源村、老薛你去縣學那邊看看。”

三人分頭出發,找到傍晚都沒找到人,等他們回到如意樓是卻奇跡的發現她人坐在一樓大堂。

再往裡走就瞧見劉成姚劉欽差帶著幾個侍衛坐在她對麵,正在說什麼。

周夢潔走近就聽到劉成姚道:“找了三日還沒找到,恐怕已經……薛姑娘節哀。周安這次也是因為救本官才出事,為表歉意如意樓今後三年的商稅全免,三年後商稅,入城稅減免兩成。薛先前周安已經向送教諭提過免除田地賦稅徭役的事,衙門也辦下來了。免除權先保留,等大壩建成後,本官再幫忙把這個算在獎賞裡,你看如何?”

薛如意抬頭看她,眸裡冷光森森,嘲諷道:“所以你是來看憂的還是來看寡的?”

劉成姚一時沒明白她的意思,薛如意卻突然站起來,拿起桌上茶壺就砸。跟來的侍衛嚇了一跳連忙護住自家大人,薛如意卻不管不顧,茶杯凳子連桌子都砸。

侍衛嚇得護住劉成姚往後退:“薛姑娘,你乾什麼,瘋了不成?”打欽差後果可是很嚴重的。

劉成姚還沒見過這種情形,邊往後退還邊道:“薛姑娘本官說的都作數,本官還會為周安在城南十裡坡立一座衣冠塚,還有什麼要求你儘管提就是。”

“滾!”薛如意杏眼圓睜,一幅要吃人的模樣,提起凳子追出去砸,周夢潔一把攬住她,勸道:“如意,彆激動,彆激動……”

薛如意歇斯底裡的罵:“誰要他的東西,有本事自己來說清楚,死了算怎麼回事?欺我們薛家鄉下人是不是?滾……”她抓起櫃台上的酒壇子,算盤、筆墨統統往外砸,平時嬌俏的一個小姑娘,此刻像個張牙舞爪的小老虎,恨不能咬死劉成姚。

這算是她連著三日來沉默後的爆發。

儘管有侍衛擋著,劉成姚還是被潑了滿身的酒水,滿臉的墨。周圍都是看熱鬨的百姓,對著他指指點點,劉成姚有些惱,板著臉道:“不可理喻……不可理喻。”

薛如意直接掏出火折子要往滿身酒氣的他身上砸,嚇得侍衛趕緊護他上馬車,生怕晚一秒就葬身火海。

周圍的百姓還在看熱鬨,嘴裡議論的都是可惜。薛父砰咚把門關上,轉頭去安慰閨女,卻見薛如意把手上的火折子一丟,眼淚啪嗒吧嗒的往外冒,小臉兒瞬間哭花了。

倔強的站在一堆破碎瓦礫中,鬢發散亂,紅著眼睛質問:“阿娘,我對他……不好嗎?他為什麼要騙我?”

周夢潔還沒明白過來怎麼回事,又聽她哭道:“我給他那麼次機會,都說了有什麼事可以好好的說,可他還是騙我,他裝死騙我?”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滾滾落下,薛家其餘三人愣在當場。

薛父問:“如意,你什麼意思?安子裝死騙你?”

薛如意哭得打嗝,從懷裡掏出一張紙,一條係著鈴鐺的紅綢帶。薛大接過細看,薛父和周夢潔都湊過去,那紙張上用是淡藍色字體,寫著‘薛如意、王晏之’兩個名字,名字用愛心圈起來的,是安子的筆跡。

這條紅綢帶是南禪寺姻緣樹上特有的,綢帶上也寫著‘薛如意、王晏之’兩個名字,下麵跟著一行小字‘不爭朝夕,願青絲共白頭’。

薛大道:“這也隻能說明他真名叫王晏之,他如何裝死騙你?”

薛如意又掏出一條焰紅的平安繩,“這是我給表哥的,當時我們上船他就戴著。之後他一直在甲板上和劉成姚說話,直到他落水這繩子還在他手上。但隨後我在船艙裡撿到它……”

她吸吸鼻子,眼淚又湧了出來:“我是不聰明……但也不傻,他要走便走,犯得著這樣處心積慮,這樣耍我們?”

“都要走了,還騙我給他守孝三年,他哪來的臉?”薛如意越說越氣,紅繩上的檀木珠直接碾成粉末。

薛家三人聽完她的話,又聯想到近日的種種,慢慢才回過味來。

薛父一腳把地上的凳子踢遠,扭頭就要去拉門,氣道:“好一個王晏之,小王八糕子,忘恩負義的白眼狼,欺負到我們家如意頭上來了。”

周夢潔及時拉住他:“去哪?”

薛父氣道:“去劉府啊,劉成姚那個狗官和姓王的狼狽為奸。詐死……嗬嗬,是什麼了不起的身份,當我們家沒見過世麵會賴著他不成。沒看出來,那個王八蛋陰險狡詐還是個陳世美,我這就去劉府堵門,咒不死他們。”

他情緒太過激動,眼睛圓睜,臉都漲紅了。

周夢潔衝他後腦勺就是一下,氣道:“你這是乾嘛?他都裝死了去罵有什麼用?”

薛父不服氣:“怎麼,沒用就不罵了,我閨女就白受委屈了?當官的了不起啊,老子就要罵。”

“爹,冷靜點!”薛大喊道,“在古代,當官的就是了不起。”

薛父瞬時蔫了,氣呼呼抱住薛如意道:“想哭就哭吧,爹陪你,要不爹搗鼓搗鼓弄個炸藥炸死他?”

哪想薛如意一把推開他,用力擦了擦眼淚,“有什麼好哭的,三條腿的□□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多得是。”她轉身往後院走,薛父急了,“如意你要去乾啥?”

薛家三人追到後院,就見如意扛著工兵鏟、鋤頭往牛車上丟,氣呼呼道:“挖墳!”

裝死還立什麼衣冠塚。

薛二趕回來時恰好碰見全家人關門抄家夥往外趕,他立刻追上去,問:“小妹,你們要去哪?”各個看著氣勢洶洶,一副要殺人的模樣,連他溫柔的阿娘都滿臉怒火。

薛如意和薛父異口同聲道:“挖墳!”

薛二摸不著頭腦,但不妨礙他加入,“哎,等等我啊。”他跳上牛車,一家人趕在城門關閉前往南走。

隱在遠處的丁野見薛家人浩浩蕩蕩的出城,實在太過擔憂,也跟著出去了。一路跟到南城十裡坡,薛家人才停在,扛著家夥跳下牛車後,打著很亮的金屬器物在墳堆裡找。

四周陰森森的,躲在樹上的丁野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心道:世子不是說世子妃怕鬼嗎?大晚上的來挖墳像怕鬼?

估計鬼都會被這家人嚇怕吧。

“找到了。”薛二一路上聽到薛父解釋氣得肝疼,找到刻了周安的墓碑一腳踢下去。

一家人開始叮鈴哐啷刨墳,黑暗裡格外的嚇人。

跟過來的暗衛壓低聲音問:“丁爺,他們在乾嘛?”

丁野縮了縮脖子道:“彆管,隻要他們沒危險什麼都不用管。”

暗衛點頭,悄無聲息隱到彆處去了。

丁野自己卻好奇的要死,悄悄往薛如意那邊靠近,強光一掃而過,照亮了墓碑。那墓碑上工工整整刻著兩個字——周安。

周安是誰,他自然知道。

那是世子在青州的化名,他聽過好多遍,所以一看到周安就想到世子。又聽世子提過會立衣冠塚,當即明白怎麼回事。

這,這……薛家人大半夜的跑來挖世子的墳?

世子屍骨未寒啊!

呸呸呸……世子還沒死呢,不對啊,挖衣冠塚也太過分了。

他正憤憤不平就聽薛二罵道:“呸,王晏之那個王八羔子,竟然敢裝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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