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茴腳步頓住,當真老老實實在門口停了下來。
門關的並不嚴實,夏夜晚風絲絲縷縷順著門縫鑽進來，比剛剛進來時還要涼。
天氣預報說今晚有暴雨。
這會兒狂風大作,估計離這場暴雨已經不遠了。
溫茴輕輕環住手肘，又往咖啡廳內退了退。
小姑娘立馬就去拿空調的遙控器：“姐姐你冷嗎……要不要我開空調啊？”
“不用麻煩了,”溫茴轉頭看她一眼，“我很快就走了。”
她站在門口,視線再轉回來的時候，隔著透明的玻璃窗看到一輛黑色卡宴在馬路對麵停了下來。
車門打開,男人長腿自主駕邁下。
溫茴光是遠遠看著，嘴角就不自覺翹了起來。
身後收銀台處又傳來女生軟軟的聲音：“姐姐，你在等人嗎……”
剛說完，她就瞧見了正要推門進來的人。
女生：“……”
不,不是在等人。
是在等神仙哥哥。
溫茴這才又轉頭看過來，“嗯，在等喜歡的人。”
這話說得不緊不慢，剛好沒讓陸斯衍聽完整。
咖啡廳的門又被推開,男人把還帶著他體溫的外套搭在她肩上,然後輕攬了下她的肩要往外走：“怎麼穿這麼少？”
“白天的時候不冷……”
溫茴出門前，又轉了下頭,“我們走啦小可愛。”
小可愛反應慢了足足半分多鐘，直到門合上的聲音又響起來,她才喃喃了句：“姐姐再見……”
不對啊,這是她偶像。
女生剛才甚至都沒想起來合影要簽名,再拿起手機的時候也隻拍到了個背影。
但即使是這樣，她還是興高采烈地發了條微博。
@盛洋和陸斯衍對我一見鐘情：「被仙女姐姐叫了“小可愛”還被迫吃了波狗糧。好了，為了這聲“小可愛”和這美好的愛情，我就算自戳雙目，也要把垃圾《為後》給看完！」
……
溫茴今天心情其實不大好。
不好的源頭在於盛洋和那個看起來很像他媽媽的奇怪女人。
上了車之後，她腦袋裡還時不時浮現出那兩張臉來。
咖啡廳小姑娘那句話也一直在耳邊繞，溫茴抬手揉了揉耳朵，盯著先前那輛紅色超跑看了幾秒，知道車子發動，陸斯衍的聲音自耳邊傳來：“看什麼呢？”
溫茴收回視線，聲音有些悶：“陸斯衍，我好像……”
她咬了咬牙，有些說不出口了。
溫茴跟盛洋不一樣，父母離婚那年，她已經記事了。
這麼多年雖然記憶淡化了些，但是畢竟是血脈相連又讓她意難平的人，不可能忘得徹底。
本來上次見麵的時候，她隻是覺得那女人眼熟，今天近距離細看了會兒後，她就知道就不僅僅是簡單的眼熟了。
更何況，溫茴的弟弟比她小四歲。
而盛洋也恰巧比她小了四歲。
從見麵的第一天開始，盛洋好像就一直對她不錯。
這種巧合，巧合到沒辦法用巧合來解釋了。
溫茴並不想承認腦海中已經出現的答案。
但是小姑娘那句她和盛洋長得有些像，又讓她不得不承認。
溫茴隻覺得遍體生寒，肩膀微繃起來，沒繼續往下說。
陸斯衍偏頭看她：“怎麼了？”
女孩子眼睫垂下，斂了眼底所有的情緒，“……沒什麼。”
陸斯衍自然不信溫茴真沒什麼，但是也知道她是真的不太想說。
他眼神沉了又沉，到底是沒再往下問——
溫茴今天收工晚，又等了會兒陸斯衍，等到家的時候已經過了十點半。
洗完澡出來時間更晚，十一點多。
《為後》的兩集都播完了。
溫茴反正也不困，乾脆就準備等到十二點整，從視頻app裡看一集《為後》。
她實在好奇得不得了。
網上風評越差，她也就越是好奇。
陸斯衍上床晚一些。
處理完正事後都快半夜了，結果等了半晌，也沒見溫茴有睡覺的意思，他又把床頭的燈調亮了些：“還不睡？”
溫茴趴在床上玩手機，“明天上午沒戲。”
她輕聲解釋：“我在等《為後》。”
溫茴在裡麵是個配角，因為首播的兩集沒有單獨鏡頭，她連宣傳微博都沒發。
陸斯衍想了幾秒，才想起《為後》是哪部劇來。
他挑了下眉，“幾點？”
“還有七分鐘。”
溫茴趁這空當又上微博搜索了下《為後》。
搜索結果一出來，第一條熱門微博就是咖啡店那個小姑娘發的。
之所以認得這麼快，是因為那個角度拍的照片，再配上正文內容，除了她根本就不會有彆人。
大概是因為吐槽地直擊靈魂，這條微博熱度很高。
隔了倆小時，小姑娘又在評論區道：「相遇即是緣，評論區抽十個姐妹送某飛會員，免費請你們看《為後》。」
溫茴：“……”
她差點忘了，《為後》在網上播放是要收費的。
溫茴充值了個會員的功夫，就已經轉鐘了。
怕影響陸斯衍睡覺，她正要抬手去關燈，男人聲音就又傳來：“開著燈看。”
溫茴轉了下頭，“你不睡覺嗎？”
“晚點再睡。”
溫茴抿了下唇：“熬夜對身體不好。”
“……”
溫茴覺得自己應該做個合格的老婆，所以立刻從床上坐了起來，“你睡吧，我去隔壁房間看。”
還沒來得及下床，手腕就被人拽住：“回來。”
溫茴：“……”
她覺得如果自己不回去的話，陸斯衍肯定不會撒手。
所以她也沒多猶豫，又坐了回去。
沉默片刻，溫茴準備關手機了。
陸斯衍側眸看她，“怎麼不看了？”
“睡覺。”
溫茴刻意加重了前兩個字提醒他：“男人熬夜對身體不好。”
陸斯衍：“……”
溫茴把手機放在床頭櫃上，“為了你的身體著想，我們以後都要早點睡。”
陸斯衍：“溫茴。”
溫茴關了燈。
陸斯衍：“我身體很好。”
“……哦。”
陸斯衍懷疑她最近在拍青春劇，跟一群二十歲的男生相處長了，審美和訴求也開始往年輕化靠攏了。
他本身就不大看得慣盛洋，所以第一時間就想起了他來。
男人眉心輕蹙，“比盛什麼的好。”
溫茴：“……”
本來今天一整晚，溫茴是刻意不去想盛洋和宋琴的。
睡又睡不著，所以想借著看劇把腦海裡的某些胡亂竄的想法壓下去。
溫茴怕自己胡思亂想，一晚上都沒閒著，不是刷微博就是找言寧聊天。
現在夜深人靜，陸斯衍隻隨口提了一句，溫茴的心思就怎麼都收不回來了。
好在燈關了以後，陸斯衍看不見她的表情。
溫茴沒應，裝作睡著了的樣子翻了個身。
陸斯衍直覺不對，眉心蹙得更緊：“溫茴？”
“……嗯。”
陸斯衍哪裡知道溫茴跟盛洋的關係，還以為這丫頭是因為他提到了盛洋才這樣的，連語氣都帶了幾分涼意：“你喜歡他麼？”
溫茴：“……”
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啊。
她有點想笑，但是嘴角彎了下，又無論如何都笑不出來。
窗外的風都沒停過，閃電劃破夜空，雷聲幾乎伴隨著雨點一起砸下來。
玻璃的隔音效果再好，也隔不住初夏的一聲驚雷。
溫茴眼睛又睜開：“喜歡。”
“再說一遍。”
溫茴覺得自己要聽到陸斯衍指骨碰撞的聲音了，她翻過身來正對著他：“像你對長晴那種喜歡。”
男人的哂笑輕輕一聲，幾乎要淹沒在接連不斷的雷聲中。
溫茴呼了口氣，往他懷裡挪了挪。
男人身上的沐浴露香味瞬間湧進鼻腔，溫茴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這麼貪戀陸斯衍身上的味道，不自覺地伸手抱住他。
陸斯衍眉眼沾著寒氣，剛要推她，就聽到懷裡女人低低說了聲：“不許推開我。”
他的手生生停在了女人纖細的手臂上。
溫茴聲音很悶：“陸斯衍，我奶奶去世的時候也是下了這麼大的雨。”
說來也巧，她爸媽離婚的那天也下了很大的雨。
溫茴那年還不到十歲，對生死的概念沒那麼深刻。
她隻在電視上看到過生死離彆，知道人死了之後，活著的人就再也見不到了而已。
除此之外，好像沒彆的不一樣。
等再長大些，溫茴就懂了。
死亡的意義根本不止於此。
奶奶的去世，在於她以後流鼻血再也不會有人拿糖哄她，回家以後再也不會有人準備一桌子她愛吃的菜。
更在於，從此以後，她在這個世界上就沒了可以依靠的親人了。
溫茴心裡空蕩蕩的，她把陸斯衍抱得更緊：“小時候什麼都不懂，後來才知道，這代表我以後都沒有家人了。”
溫嶺山跟宋琴都不是她的家人。
包括盛洋，現在也隻是個跟她有血緣關係的人而已。
溫茴甚至不知道以後怎麼麵對他。
她和盛洋，倒不如一直是兩個陌生人。
陸斯衍喉結輕滾了下：“現在有了。”
他手在溫茴背上輕輕撫過，“我爸媽都很喜歡你。”
黑泥一吐出來，連心情仿佛都輕鬆了些，溫茴嘴角彎了下：“你媽都還沒見過我。”
“那也喜歡。”
女孩子聲音終於明朗了些：“為什麼喜歡？”
“因為我喜歡你。”
溫茴嘴角撇了下，輕輕咬住男人睡袍領口上滾的一圈金邊：“怎麼不問我喜不喜歡盛洋了？”
“……”
“他是我弟弟。”
“知道了。”
陸斯衍對溫茴的了解，比她以為得要多很多。
比如，他知道她自幼父母離異，有個弟弟跟了媽媽。
溫茴剛才雖然沒明說，但是陸斯衍也不傻，能聽得出來。
“世界真小啊。”
本來以為這輩子可能都碰不上的人，就這麼遇上了。
“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