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妃失蹤第二日。
方嬤嬤將範宜襄素日裡常待的幾個地方,那太妃椅,紅木矮墩兒,還有梳妝台前的小座兒,都打掃得纖塵不染。
夫人這些日子的變化,她如何會看不出來,往日裡那樣高傲的一個人,如今被蹉跎成這副模樣,連心腸亦軟了不少,倘若真是落到歹人手中...
方嬤嬤歎了口氣,卻是不敢深想。
自打姑爺這次出征回來後,夫人就好似要比往日裡懶怠多了,總喜歡歪在太妃椅看那些奇奇怪怪的書,一看就是一整天。
不過,還是同原來一樣的臭美,一照鏡子便忘了時間,總要照上個一天半天的,自個兒對著鏡子咯咯直笑,還總自言自語地說好些動聽的詞語誇讚自己的容貌。想到這兒,方嬤嬤笑了笑,用帕子將眼前的銅鏡擦了又擦,擦得噌亮。
怎麼好人總是沒好報呢?方嬤嬤笑出了眼淚,連忙用袖子擦乾淨,怕被其他的丫鬟們看到,讓自己失了威嚴。隻低著頭,專心去收揀夫人往日裡看的一些話本子。
心歎道:以前的夫人是那樣的一個人,誰也不敢把她怎麼樣,人人都恨她怕她,可現在的夫人這樣了,卻先是被老夫人罰了跪,現在又...
“嬤嬤還收拾這些做什麼?如今夫人不在了,咱們反倒落得個清閒。”說話的是範宜襄房裡的一個丫鬟,叫做七巧的,早先伺候過郭氏,後來被派到了西園伺候範宜襄。
原主便特意將她調進自己的屋子裡來,平日裡對郭氏與潘如君的怨氣,總發作在她身上,三天兩頭便是一頓打。
自原主內裡換了個瓤,倒不曾打罵過她,平日裡心情好了,還總賞些什麼金瓜子的給她們這幾個大丫鬟,即便這樣,七巧對夫人也是又恨又怕的。
她失蹤了,最好是再也不要回來才好。
方嬤嬤看了她一眼,揚手就是一巴掌:“嘴裡不把門的東西,若是再說這樣的話,我便找了人牙婆子來,把你給賣了。”
七巧捂著臉,想再說點什麼,對上方嬤嬤陰狠的眸子,又將滾到喉嚨裡的話給咽了回去。
方嬤嬤接著要訓誡,卻聽得珠簾一動,先是傳來一聲:“口不擇言的奴才,拖出去打。”方嬤嬤抬頭望去,竟是姑爺走了進來。
七巧麵上一喜,以為是爺為自己做主,好歹自己曾是老夫人園子裡的人,正想得意地瞪一眼方嬤嬤,忽的雙臂一痛,卻是被幾個貫入的婆子給拽住,朝外頭拖了去。
“爺饒命——”七巧淒聲喊著。
屋子裡的人都置若罔聞。
陸澈走到往日裡範宜襄常坐的位置,也不落座,隻是怔怔地望著那裡,好像她還是如往日一樣坐在那兒,小心翼翼的,也不敢坐實誠了,低著頭,時不時偷偷地瞥一眼自己。
方嬤嬤沏了一壺玫瑰露來,溫和道:“姑爺兩日不曾合眼了罷?”
陸澈怔怔地落座,四顧打量房中的擺設,指了指空空如也的牆上:“上頭的畫呢?”
“夫人讓奴才給拆了拿去燒了,說是怕姑爺瞧見了生氣。”方嬤嬤語氣難免有些責備,不過是些畫罷了,甭管是唐大人的也罷,還是哪個大人的,畢竟是千金購來的,說燒就燒,姑爺也未必就是心眼那麼小的人,夫人未免也太過謹慎了。
“她那樣喜歡的,竟也舍得。”陸澈低聲歎了一聲,因話說的極輕,方嬤嬤一時也聽不出喜怒哀樂。
陸澈命方嬤嬤下去,隻自己一個人靜坐在房中。
不過片刻,外頭傳來一陣嘈雜,隱約聽得出是母親與潘如君的聲音,陸澈的臉色往下沉了沉,彈了彈坐皺了的衣角,站起來朝門口走去。
“我的兒——”郭氏跌跌撞撞進來,“你...你快快去跟那範家的人說,快將王家的人都給放了啊!王家那是百年的基業,不管他與範家有什麼恩恩怨怨,也萬萬不可牽扯到你我啊!”
陸澈聞言,眉頭皺起,冷道:“王家被關進大理寺,是刑部所為,與範家並無乾係,也與咱們府上無關。”
“怎麼就沒關係了!”郭氏氣道:“外頭都傳範氏...是因著往日恩怨,才被王贇所擄走的,範氏前天被擄走,王家當晚便被封了府,上下幾百口人,全都被關進了大理寺,這天底下哪兒有這麼巧的事兒。”
陸澈麵如寒鐵,沉聲道:“王家多行不義,即便是被押入大理寺,也與範家無關,此事母親不必再提了。”
郭氏一心以為是範家公報私仇,擅用職權將王府給封了了,又知道這幾日兒子在忙範氏失蹤一事,不願與範家明麵上又衝突,便體貼道:“那範氏都失蹤了兩日的功夫,足足有了二十四個時辰,想來能得個完好的屍骨已是大幸,澈兒你也無須太過勞心傷神,做做樣子也就夠了。”
陸澈聞言,雙拳不禁緊握,注視著前方的空白處,一字一頓道:“母親便這般盼著兒子的妻子死嗎?”
郭氏貼心安撫道:“她死了才算好,既得了範家這一派的投靠,又將皇妃的位置給讓了出來,到時為娘再給我兒挑上幾門好的婚事,讓你父皇替你賜婚——”
陸澈麵色已然鐵青,口中一個字一個字吐出來道:“母親好謀劃。”
郭氏說完這番話,擔心一旁的潘如君不喜,連忙拉了拉潘如君的手:“好君兒,你無須著急,澈兒身邊的正妻之位遲早是你的。”
好容易說到自己,潘如君麵色微微一紅,低下頭道:“母親,你知道我看重的從來都不是那一個正妻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