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倆繼續回牢房裡審人,二人一落座,就有牢頭親切地遞了兩盞熱茶上來,陸澈接過後沒喝,放回一旁桌麵上,道:“上髕刑。”
五皇子端著茶抬眼朝牢房裡頭看過去,行刑的人上前,蹲下後,攤開掛在腰上的一排小刀,挑了其中最小巧的一把,朝人膝蓋骨的方向剜了下去。
五皇子額頭冒出了汗,回頭看邊上的陸澈,依舊一副不動如山麵色不改的模樣。
用了一會兒刑,刑官兒喜滋滋地捧著一個烏黑色漆盤過來,五皇子伸長脖子瞄了眼,刑官巴結道:“這是小的剛才挖出來的髕骨。”
五皇子臉色一白,擺擺手:“趕緊扔出去!”回頭對陸澈扮苦:“四哥,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啊。”
“急什麼。”陸澈整個人往後靠了靠,四平八穩地坐在太師椅上,眼睛看著裡頭還在受刑的一排人,道:“你們都是陳挺身邊伺候的,他死的不明白,你們這條命是肯定跑不了的,既然都這麼忠心,爺也不介意往這裡再添幾口你們的家人。”
話音剛落下,有兩個被吊著的人就哼哼唧唧開始掙紮,陸澈看了一眼,刑官過去把那人嘴裡塞的軟木挖下來,嘴裡塞木頭是怕咬舌自儘,哼哼呀呀是有話要說。這兩個都是剛才用過髕刑的了,膝蓋骨被挖空了,要不是上頭兩隻胳膊和琵琶骨被鐵鉤掛著,豎著吊著,根本就站不起來。
嚴刑逼供下,隻能得出上頭想要的結果,而不是真相。
看到來審他們的人是安親王,而不是太子爺的時候。
他們已經知道上頭什麼意思了,上頭意思是讓他們把屎盆子往太子爺身上扣。
安親王說要把他們的家人抓進來,可現在他們的家人都在太子爺手裡捏著。但凡有什麼消息透出去,不等安親王抓人,他們全家都沒命。
咬死不鬆口,一個說陳大人是自戕的,說大人終日想給王家翻案,可是苦求無路,覺得枉為臣子,所以以死明誌。
其中一個說,可能是大人身邊的親信陳亮下毒害死的。還特意又重複說了一遍當晚情形。
他說,他們隻負責伺候大人的生活起居,平時大人私下見什麼人,和人說了什麼話,都隻有陳亮知道,可是大人死的那晚,陳亮直接一頭在案台上碰死了,死無對證。
當晚大人照例從宮裡挨了板子回來,晚飯的時候還特意叫了一盤炙羊肉,羊肉價貴,吃了又易上火,陳挺雖好這口,克製得很好,有時半月才進一次,多半是紅燒或是清燉。當時他們就覺得大人今晚心情不錯,難道是給王家翻案這事兒有眉目了?
用完晚膳大人就在屋子裡練字,隻有陳亮在裡頭伺候,到半夜的時候說要喝酒,酒是經由他們的手送進書房,親手交到陳亮手上的。
陳挺是中毒死的,毒就下在那杯酒裡,他吃喝了一杯,其實不足以送命,就壞在這些日子他每天都去南書房跪,給王家請命。皇帝不理他,但是也煩,所以每回他跪完了,皇帝都會給他跪後獎勵——杖庭二十,十幾天下來,身子就虛了,然後一杯毒性不算太重的酒輕易要了他的命去。
隻能算這個陳挺倒黴。
又死得有些莫名其妙。好像他的死皇帝還有份兒?
可偏偏他是個風評尚可的好官,如今死了,聽起來好像是為了給王家翻案,把這條命都擱上了,圖啥啊?不就是圖個公道,可見王家必有冤屈。
他的死是出人意外的,卻又恰到好處。
這些日子他天天上南書房作妖,滿朝武文都看著呢,皇帝被他纏得不行,都不去南書房辦公了。可是人家跪著,也沒犯大錯,師出無名,皇帝一時也想不出招辦他,就天天打著板子。如今人突然沒了,眾人都把疑點落在了皇帝身上。
所不定就是觸怒聖心,皇帝才讓暗影偷偷將陳大人給暗殺了。
而且仵作驗出來毒酒藥性不足要人性命,說不定陛下也沒想要他命,隻是想讓他病一場,不能照常去南書房跪著而已呢?
以訛傳訛,越傳越真。
這樣一來,就更顯得王家一案有冤屈了,要是皇帝心裡不虛,何故耍這種陰招
眾人在聖上麵前雖不敢表露,皇帝卻也有所耳聞,氣得直吹胡子,叫來陸澈:“給朕查!”這屎盆子實在扣得惡心!
可是朝堂上給王家翻案的呼聲愈演愈烈,皇帝心裡不虛,要查就查吧!看你們能查出個什麼子醜寅卯來。
一開始,陸澈以為老三搞這一出,就是為了在朝堂上燒一把火,畢竟王家以前是他的人,給王家翻案,算是立太子之後的一次立威和站隊。支持翻案的,就是默認站成太子黨。
想不到繞了一圈子,老三最後還是劍指上了他。
這次竟然把算盤打在了後宅頭上。
還是除夕從宮宴回來那晚,襄兒一晚上都在研究她自己的腳丫子,好幾天才酸不溜秋地問他:“你覺得府門口那個小丫鬟怎麼樣?”
“哪個?”陸澈想不起來。
“就是那個腳小小的,生的一對足蓮的那個。”她還拿小巴掌在他眼前比劃。
難怪這幾天總盯著腳看,原來是醋上了。
底下伺候的丫鬟多半不纏足,陸澈次日多看了一眼門口那個丫鬟,唐氏日日將她的婢女放在門口他必經之路,若是頗有些顏色或是稍稍主動些,他都不會起疑。
那婢女意不為求寵於他,而是隻為激怒襄兒。
叫人一查,竟是王家嫡女。
這下什麼都明白了。
王家的案子一旦重辦,勢必會追查其子嗣下落,那婢女此刻一而再地露臉,若襄兒真的容不下她,加上心思再狠厲一下,隻怕此刻人就往哪口枯井拿去填井了。到時朝廷上門要人,人在府裡沒了,隻怕襄兒的惡名就要傳出去了,當年王家一案,王贇是由他親手抓進刑部,此時又在府上查出王家嫡女在此遭到戕害,這裡頭的可就有文章能做了。
就說當年是他有意陷害王家,也無不可。
從中再牽扯出過去他與刑部之間的勾結,皇子與王家私下積怨,與六部勾結,設計陷害王家,如今還將王家嫡女買入府中褻玩殘害。
眾口鑠金,最後就算查無實證,他這個安親王的位置恐怕又會坐不穩了。
說不定還會牽扯出當年襄兒被擄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