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路之遙在宿舍床上輾轉反側,腦子越來越糊塗。想了會兒,不止腦子,最後連心裡都和貓抓毛團似的亂。
路之遙突然起身,決定重新想清楚自己要做什麼。
首先,這是個遊戲,她隻要完成任務就好了。
這個時間段需要攻略的人有兩個,一個是沈忱,一個是祁鏡澍。
沈忱的任務已知,按下不提。
而祁鏡澍的任務卻要自己摸索,和過去碰到的攻略人物不同的是,祁鏡澍是唯一一個和自己過去那段時間相關的人。那段時間是自己不想麵對的時候,自然包括他。
在自己對過去,對他竭力逃避的情況下,他希望自己為過去的事情做些什麼呢?
路之遙心中逐漸浮現了一個答案。
或許,他是想要自己道歉……?
路之遙不敢確定他到底想要什麼,但是她可以確定自己還沒有準備好。
她向來無所畏懼,直來直往,即便好麵子卻也並不恥於道歉。但對於祁鏡澍,路之遙的心情卻十分複雜,一方麵她惡人先告狀似的先將祁鏡澍視作是錯誤的一方好開解自己內心的愧疚,一方麵麵對已經身處高位的祁鏡澍她卻毫無所覺,仍總下意識地和以往一樣刁難依賴他。
祁鏡澍是一道過去與現在的界限,路之遙在這道界限前顯示出前所未有的矛盾。
她自我建立的人生觀和路虞為她塑造的人生觀開始相互角力,向祁鏡澍道歉在她心裡,相當於向曾經自己的決定懺悔,向路虞本人認輸。
路之遙躺在床上,一把扯過被子蓋住頭,不再想這些問題。
她想,算了,明天再說。
*
翌日,路之遙去到辦公室的時候,沒有見到祁鏡澍。
她掐著上班的時間看了眼祁鏡澍的位置,仍然沒有看到他。
他遲到了?真是破天荒。
路之遙這樣想著,接著便收到了祁鏡澍的信息。
他發燒了。
路之遙看著手機屏幕看了很久,然後才不清不清慢吞吞地打字問道:
[遙遙抓星星:要我過去給你買點藥和水果嗎?]
沒多久,祁鏡澍回複了。
[祁鏡澍:不用,路比較複雜。]
[祁鏡澍:[地圖定位]]
明明一開始拒絕了,接著卻又發了個地圖定位過來,生怕她找不到似的。
路之遙心中一時間生出了些逗弄的味道,於是十分乖巧地回複。
[遙遙抓星星:確實有點複雜啊,轉車要好幾趟,那我就不去了。]
祁鏡澍這下不秒回了,好幾分鐘,他才發了簡單的回複。
[祁鏡澍:好]
路之遙盯著他這個“好”字,不知為何,覺得這個字都像是蔫蔫巴巴似的,所有棱角都變得像是耷拉的耳朵。
她被自己的聯想逗得笑出來了。
路之遙晃掉腦中的想法,收拾了下包包準備離開。
反正他病了,她隨便給他買點東西然後翹班回宿舍摸魚吧,到時候翹班還有探病的借口呢。
路之遙想著便隨便買了點水果和退燒藥。
祁鏡澍住的地方的確有些偏僻,她轉車轉了兩次才到目的地。
麵前的宅子是三層的複式小公寓,刷著一層白色,牆外爬滿了綠油油的爬山虎,古樸低調得不像一個總裁的住所。
路之遙提著水果,還沒按門鈴,便看見門被猛地打開。
她看過去,隻見祁鏡澍扶著門,麵上有些緋紅,氣喘籲籲的,“你來了。”
路之遙眨眨眼,“我還沒按門鈴你怎麼就開門了?”
祁鏡澍抿著發白皸裂的嘴唇不說話,低著頭,和啞巴了似的。
路之遙愈發覺得有趣似的。
麵前的祁鏡澍和以前那個木訥沉默的少年,虛偽冷淡的總裁,又或者是昨天那個瘋狂崩潰的男人都全然不同。
現在抱著門看著她的路之遙,像是一隻脫去了所有枷鎖和保護外皮的,迫不及待向主人展露肚皮的小獸。
路之遙收起自己亂七八糟的想法,晃了晃手裡的東西,不禁放軟了語氣,“讓我進去吧。”
祁鏡澍這才意識到自己堵了她的路徑似的,連忙抱著門打開了門。
然後,他從門邊露出一顆黑發蓬鬆的頭,“進來吧。”
路之遙進到客廳,打量了下周圍後心中不免有些驚訝。
家具整齊地碼在客廳裡,整體冷清乾淨得像個樣板房,毫無生活的痕跡。
路之遙坐在沙發上,看著對麵坐著的祁鏡澍,問道:“你今天吃飯了嗎?”
祁鏡澍的黑眸在生病的時候卻泛著光芒,看著她搖搖頭,“沒有,不餓。”
“那我去叫個外賣?你不吃我吃!”
路之遙拿出手機,下意識嬌嗔道:“反正我餓了。”
話剛落,祁鏡澍的手便按住了她的手腕。他看著她,小心翼翼地道:“那我去做點吃的給你?”
路之遙茫然地眨了下眼,“啊?”
祁鏡澍卻以為她不滿似的,頂著一張緋紅的臉認真地道:“你等著,很快的。”
他說完話,怕路之遙不答應似的,連忙起身,有些踉蹌地跑了。
祁鏡澍果然很快,十分鐘不到,就炒了兩個小菜。
他端著菜出來,黑眸彎彎,看著路之遙,“湯和飯還在煮,你再等等。”
路之遙:“……”
讓一個生病的人給自己做飯,她覺得自己委實是個畜生。
飯很快好了。
路之遙吃了兩口飯,便發覺祁鏡澍抱著膝蓋看著她,乖巧得像個賢妻良母。
她費勁地眼下口中的飯,“你不吃嗎?”
祁鏡澍笑了下,破皮的嘴巴愈發顯得他憔悴,“看著你吃就好了。”
路之遙:“……”
她真的是個畜生吧。
生病中的祁鏡澍乖巧小意得讓路之遙恨不得給她立個牌坊,她哄了許久,終於哄著祁鏡澍吃了幾口飯。
路之遙扶著祁鏡澍,道:“我送你回房間好好休息吧。”
祁鏡澍點頭,“好。”
幾分鐘後,祁鏡澍躺在床上,兩手捏著被子,躺著看路之遙。
路之遙一時間心軟,說不出告彆的話,便坐到了床邊,“你想吃什麼水果啊,我給你削。”
“蘋果。”
祁鏡澍回答。
路之遙有些愣,噘著嘴,“還有什麼想吃的嗎?”
祁鏡澍十分坦誠地看著她,“蘋果。”
“好吧。”
路之遙從袋子裡拿出了個蘋果。
她十分討厭吃蘋果,路家便也從不備蘋果這種水果,不過這次探病她她倒是隨便買了些蘋果湊數,沒想到祁鏡澍竟然喜歡吃蘋果。
路之遙費勁地削著蘋果皮,隨口問道:“在路家你吃不到蘋果啊,一定挺難受的吧?”
她以為祁鏡澍會沉默,但祁鏡澍卻盯著她,十分誠實地道:“那時候想不起來。”
路之遙停下了動作,饒有興趣地看著他,“為什麼?”
或許真如一些俗人所說,生病的人總是容易流露出脆弱的一麵,向來冷淡毫無瑕疵的祁鏡澍似乎也在生病的時候變得極其誠實且毫無顧忌了起來。
他用著顯得有些委屈的話音道:“因為你很麻煩,每天我的腦子裡都被你的麻煩事塞著。”
路之遙喉間哼了一聲,鼓著嘴巴,“那誰讓你去和路虞做交易呢?”
她用刀切下一塊果肉,在他麵前晃了下,十分語重心長地道:“路虞是什麼人啊,他十四歲可就管理路家了,你和他交易是與虎謀皮。”
祁鏡澍似乎沒聽見她說什麼似的,睜著的黑眼睛直直地盯著她的刀子。幾秒後,他突然一起身,嘴巴一張叼住了刀上的果肉。
這動作嚇了路之遙連聲訓斥他,“你乾嘛!小心啊!就不怕這刀子把你舌頭削下來!”
祁鏡澍的腮幫子被果肉頂得鼓鼓的,含糊不清地道歉,“對不起。”
彆對我說對不起啊。
路之遙突然這麼想。
她將果肉削下來放到盤子上,又去一邊洗手後才繼續坐下來。
路之遙看著祁鏡澍道:“祁鏡澍,你知道你生病的時候很奇怪嗎?”
祁鏡澍的手握著被子,黑眸濕潤極了,他小聲道:“我知道,所以我從來不讓人知道我生病。”
“那你為什麼告訴我?”
路之遙探頭過去看他。
祁鏡澍依舊十分誠實,“想讓你來。”
“你現在是我問你什麼都會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