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朕在位三十七年載,曾擒拿鼇拜，撤三藩，征噶爾丹,更親眼見天下之變化,民心之改變。曆數昭明,信可知矣。夫大道之行,天下為公,選賢與能，故唐堯不私於厥子，而名播於無窮。朕羨而慕焉,今其追踵堯典，禪位於瑞郡王。”[注1]
康熙三十七年春節剛過,頭一個大朝會上。
當著滿朝的宗室王公和朝臣們,康熙拋下了這顆炸|彈。
之後他竟是覺得如釋重負。康熙猶豫過，仿徨過，也掙紮過，這一年以來他無時無刻不都在反問自己,做出這個決定對不對？
他不舍眼前的一切，一年的時間內他曾經隻帶著魏珠和幾名親衛離開紫禁城前往景山,靜靜由高處凝視著紫禁城，仿佛透過紫禁城望到自己所有的疆域領土；也曾經帶著榮貴妃、鈕鈷祿貴妃、宜妃和惠妃一同搬去暢春園住了半個月,感受著自己從未感受過的輕鬆自在。
權柄還是健康和自由。
兩邊的重量都讓康熙猶豫不定許久許久，就算在前一晚他整個晚上都輾轉反側無法入睡,索性坐起身守在若大的乾清宮裡那是把自己用過的把玩過的東西都拿在手心裡，又重新摸了一遍又一遍,就連批改奏折用的狼毫硯台都被他親手擦拭一遍。
即便來到朝堂之上，示意魏珠將自己的旨意念出來時,康熙都是花了莫大的力氣才將自己想要開口讓魏珠閉嘴的欲望給壓了下去。
舍不得，舍不得啊！
能舍能得，這舍還真是太難了。
尤其是對他一個君王而言。
若不是理智告訴自己，若不是近一年來京城的人心起伏，若不是自己頻頻昏迷——沒錯，在外人不知道的情況下，康熙又昏迷了數次。
他真是萬萬不願意將手上的權柄交出去，尤其是胤祉尚且未滿二十，會不會秉性還沒有養成，會不會現在尚且出色，未來又……
再拖延下去，萬一將下麵的兒子們養成野心，又來一次兄弟反目那可應該怎麼辦才好？康熙是一個決斷之人，想明白之後他很快就想到了：現在這個世界改變的模樣，若是不讓胤祉上台，他剩下的兒子們能帶得動國家向前進嗎？
而無論誰上台，眾望所歸的胤祉顯然都不會有好下場。
再說了……這眾望所歸又何嘗不是他這些年來苦心經營，讓整個世道變好的結果？想到胤祉年幼時的異變，康熙嘴裡百味橫雜，或許是當年老天爺便已經下定決心，賜予朕如此獨特的孩子。--
罷了，罷了。
閉著雙目，聽著魏珠一字一句的念完自己的禪位聖旨，康熙驟然一鬆，臉上浮起一個溫和的笑容，他望向胤祉，語重心長的開口：“胤祉，這未來朕就交在你的手上了！”
康熙說得輕鬆，胤祉可差不多要暈厥過去了！這東西是能給就能給的嗎？前些日子他還在瑞郡王府裡思考接下來應該采用什麼龜縮技能，還是應該采取來一個打
一個來一雙暴打一雙的技能，而現在就告訴自己，啥都不用乾？
這未免和自己的想法差彆也實在太大了！他不假思索跪倒在地：“兒臣請皇阿瑪收回成命！”
直郡王胤禔愣在原處，一時間竟是不知道應該說什麼，他這一年以來在康熙麵前刷分，在宗室朝臣麵前刷分，可萬萬沒有想到康熙竟然會用出直接禪位這一招！
至於四阿哥到八阿哥，倒是一個個沒多想，樂顛顛的跟著胤祉跪下磕頭，不過他們還是很有自知之名的，沒人開口勸說。
至於廢太子順貝勒……他壓根沒有上朝的資格，自然也沒有人會顧忌他的心中到底是怎麼想的。
至於宗室和朝臣，他們的反應可就千奇百怪了，有震驚臉，有憤怒臉，也有鄂拜這種瞬間下巴落地，歡喜得可以瞬間原地爆炸的，也有熊賜履這般早已對康熙心思有所明白也是暗暗歎了一聲。
不過總不能萬歲爺說禪位，瑞郡王就一跳而起，朝臣們就直接捧新皇的腳丫子吧？陳延敬拚命給瑞郡王使眼色，瑞郡王好不容易清醒過來，他麵色微微一變卻是跪地泣聲：“皇阿瑪，兒臣尚且年幼，整個國家還需要皇阿瑪您掌舵——”
朝臣們一個個醞釀好情緒，等著配合瑞郡王一同唱戲。
可不料，康熙壓根沒心情和他們唱戲。他瞥了眼胤祉沒好氣的抱怨：“朕的身子骨已經不行了，太醫都勸誡朕要放下煩心事。再說了，朕八歲登基，你可都比朕當年翻了個倍，還能做得比朕當年差不成？”
胤祉的話一下子卡在喉嚨裡，委屈又哀怨的望向康熙，這戲總得來來回回唱幾遍才行，哪裡像你一樣直接把戲台子給掀翻了的？
兒臣這時候是應呢？還是應該不應呢？
康熙樂得笑了笑，他站起身緩步走下高台，親手將瑞郡王從地上拉起。他上下打量著胤祉，隻覺得自己的鼻子猛地一酸：“瞧瞧你，當年還是個比你四弟都要矮上一頭的小鬼，而如今已經比朕都要高了！”
“皇阿瑪……”
“朕知道你的心意，朕也知道你們接下來要說的話，但是朕心意已決！”康熙環視周遭跪地的朝臣們，目光如電：“朕也知道你們心裡在想什麼！朕看了這麼久，想這件事也並不是一年之事，朕早已下了決斷，並令欽天監選了個好日子，等萬壽節一過就準備登基大典吧！”
朝堂內是鴉雀無聲。
康熙搖搖頭，一擺手，魏珠連忙跟上前高聲喝道：“退朝——！”
胤祉剛想退下，卻是
被康熙一把揪住：“你去哪裡？你以為這一年的學習就結束了？朕告訴你還早著呢！剩下的東西有的是等你學呢！”
“皇阿瑪——”胤祉被康熙的態度一弄，心裡剛才的驚訝緊張倒是消散一空，眉眼間一年以來的陰霾也是消散許多，興高采烈地跟上康熙的步子。
大朝會上的消息立刻被傳入後宮，皇太後是早有準備，榮貴妃是愣在原處直發愣，幸得身邊的媳婦三福晉推了她好幾下她才醒過神來。
鈕鈷
祿貴妃、惠妃、宜妃和佟妃的表情上閃過一絲惆悵，隨後又瞬間變成了欣喜，七嘴八舌的開始說起恭喜話。
“榮主子，萬歲爺還給您傳了旨，馬上就要來了！”傳話的太監一臉獻媚又再次補了一句。
這話一出，宮妃們心下有個頓時有了個隱隱的懷疑，紛紛整理著衣裳探頭探腦地看向外頭。
果然，不多時隻見文華殿大學士伊桑阿，大學士張玉書手持書卷聯袂而來。瞧著架勢，在場所有人都已經暗歎不出所料，果然伊桑阿開口便是冊立貴妃馬佳氏為皇後。
榮貴妃……不，馬佳皇後隻覺得頭暈目眩，無數星光在自己腦海裡綻放，她從未渴求過皇後這個位置，堪堪是貴妃她都明白是因為自己的救駕而得到，但是如今自己竟是成了皇後！而唯獨存活下來的幼子胤祉更是要登基為皇……
她強忍住激動的心情，雙手顫顫接過寶冊，登時間滿宮室裡的宮妃們齊齊跪下嬌聲喚道：“臣妾/嬪妾/兒臣給皇後娘娘請安！”
“妹妹們，妹妹們起來吧！”馬佳皇後哽咽著出聲，皇太後笑盈盈的上前親自拿帕子給她擦拭眼角：“謝皇太後——”
“傻丫頭！這個時候應該如何稱呼哀家？”
馬佳皇後微微一愣，隨即臉蛋泛紅低聲道：“皇，皇額娘！”
正當眾人嘰嘰喳喳說著事兒的時候，陪在一旁的三福晉西林覺羅氏突然隻覺得腹中一陣惡心，她麵色蒼白，幾欲控製最終忍不住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馬佳皇後和一乾宮妃都是過來人，見狀齊齊眼前一亮，呼喊著嬤嬤送三福晉進去休息的，也有呼喊著派人請太醫的，也有些宮妃暗暗讚歎，若是西林覺羅氏真是這個時候查出孕事，這本事嘖嘖！
果不其然，等到太醫探了探脈象，頓時大喜過望：“恭喜太皇太後，恭喜皇後娘娘！三福晉已經懷有身孕兩個月了！”
“好事！這是大好事啊！”皇太後樂得合不攏嘴，忙不迭的喊人：“快，快去把這件事傳給萬歲爺！”
“喳！”
而聽聞此事的宮妃們也是眼前一亮，三福晉懷孕了，可是瑞郡王府上除去三福晉可是連一個妾室、格格和庶福晉都沒有！這一番下來……不少人相視一眼，笑眯眯的打起盤算想著要讓人在族中好好尋覓一番，挑幾個可心的送入瑞郡王府才好！
馬佳皇後倒是沒想這麼多，她現在樂得合不攏嘴，圍在三福晉的身邊團團轉：“這些日子可得小心點，要吃什麼喝什麼用什麼都要和額娘說！千萬不要客氣
，知道沒？”
三福晉西林覺羅氏笑著應聲，能在這個時候懷孕也讓她大吃一驚，心裡美滋滋起來。
好消息傳到乾清宮，康熙和胤祉那是大喜過望。
頭一次當父親的胤祉更是一躍而起——朝事政務是什麼？能比本王的兒子女兒要重要嗎？他屁顛屁顛的小模樣落在康熙眼裡，那就是……
康熙一把揪住他虎著臉：“像什麼樣子，不過是個女人家懷了孕！”
胤祉還挺委屈
：“這生出來可是兒子的長子長女，兒臣當然高興啊！”
康熙漫不經心的點點頭，想到胤祉院子裡除了福晉連一個伺候的都沒有，心裡難免有些後悔當年給胤祉挑的福晉出身低了點，也不夠懂事：“過去朕不在意，不過不代表現在朕也不在意，朝中那些勳貴文人，朕可把關係表都說給你聽過了，恰好你福晉懷了孕等你回去之後就挑一挑，抬兩個回院子裡伺候。”
“皇阿瑪，這倒是不急。”胤祉唬了一跳：“福晉才剛懷孕上，兒臣就往屋子裡抬人，那是人乾事？兒臣才不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