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春見她不言,替她抱屈,半晌又問她。
“姑姑本是官家女,落到這般,可怨恨?”
程玉酌笑笑,“不怨
是不可能,但怨了又有何用?好好活下去才是要緊的。”
她似是不想多言,叫了刑春和桐桐一起喝茶歇一歇。
趙凜在窗下看書,聽著窗外傳來的聲音,書頁被風吹翻了幾頁,也沒在意。
“成彭。”
成彭立刻走了過來。
趙凜看著箬竹縫隙裡影影綽綽的程玉酌三人,問他。
“程玉酌父親被貶所為何事?”
“回爺,十三年前,程司珍
之父任揚州儀真縣知縣,因治下一人寫反詩而被牽連,貶官西南,病逝路上。”
寫反詩的人並不是程玉酌的父親,他隻不過是因父母官的身份被牽連。
趙凜什麼都沒說,合起書,站了起來。
箬竹那邊,程玉酌搬出了她的紅泥小火爐,招呼著刑春和桐桐一起吃茶。
“是黑虎泉的水,咱們嘗嘗鮮。”
她果然如她所言,沒有帶著怨氣活著。
趙凜卻想到了他找了五年的那人。
程玉酌與她的性子,倒也有幾分相像。
不知道許多年過去了,她是否也像程玉酌一般活得通透,拋去了許多迷惘。
*
歸寧侯府,滿園春花爭奇鬥豔。
歸寧侯老夫人老夏氏看著滿院子的客人,尤其特特看了一眼在貴婦人中遊刃有餘的紅衣女子,轉頭問韓平宇。
“你可瞧見那紅衣女子,那便是我跟你提起的女官秦玉紫,你以為如何?”
韓平宇早就看見了秦玉紫,卻沒看見自己親自邀請的程玉酌。
一問之下才知道,程玉酌根本沒來。
他不免心中有些憋悶,又聽老夏氏繼續道。
“那女子甚好,規矩禮數都不錯,還能寫會畫的。聽說她在宮中的師父正是尚服局的尚服,那可是當年太後娘娘提拔上來的人,在皇後娘娘臉前也頗有麵子。秦玉紫本身出身不高,但貴在通著宮裡貴人,能說的上話,你意下如何?”
老夏氏前後問了兒子兩次,但卻得到兒子不敢興趣的答複。
“兒子續弦也要多考慮亭兒,能待亭兒好才是好。”
歸寧侯膝下隻有一女,是年僅五歲的韓亭。
老夏氏不以為意,“亭兒是姑娘家,況且有你我在,人家怎麼會苛待她?”
她說著,見兒子還皺著眉頭,有了個主意。
“先讓她來給亭兒做教養,正好讓亭兒親近親近,你也熟悉熟悉,可好?”
韓平宇聽進了這話,卻一下子想到了另外的人。
女兒這個年紀,確實該找個教養的人,若不是秦玉紫,而是程玉酌呢?
若是程玉酌來做教養姑姑,是不是也能通自己母親熟識一番?
韓平宇有了這麼個想法,莫名就坐不住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同大夏氏成親多年,也從未有過這般感覺。
不僅沒有這般,這些年與大夏氏冷冷淡淡,兩人之間好像隔了厚厚的牆。
說不通,捅不破。
連帶著對那些妾室同房也提不起興致。
韓平宇曾見過旁人夫妻恩愛,琴瑟和諧,不能體會其中滋味。
可如今,好似湖麵吹風、春潮湧動一般,他甚至連眼前這一杯茶都喝不完了。
韓平宇再坐不住了,尋了個借口走了,打馬直奔程家小院而去。
*
程家,趙凜也被分到了黑虎泉的水泡出來的茶。
程玉酌泡了一壺龍井,茶葉不過尋常,用的這套茶具卻有些意思。
是一套小兒戲水的粉彩,畫中小兒嬉笑打罵栩栩如生。
他以為程玉酌這般嫻靜的性子,不會喜歡這些熱鬨的東西。
但一想到靜靜,好像也不奇怪。
程玉酌泡茶的手藝很是不錯,同專司其職的宮女不相上下。
她沒在宮裡做過茶水活計,可見是為了自己享受。
趙凜暗覺好笑,程玉酌倒是同那些在宮中幾十年的老嬤嬤一般,看多了也看淡了,不如享受眼下要緊。
可她也不過二十五歲,竟有這份淡然。
趙凜喝著茶,聽著程玉酌教桐桐和刑春背三字經。
靜靜不好好聽課,跑去竹林下捉老鼠。
春風從窗欞吹進來,再一次吹動了趙凜手邊的書。
趙凜長舒了口氣。
好像很多年沒有過這樣悠閒而靜好的日子。
他享受著此刻,但成彭來報。
“歸寧侯爺來了。”
趙凜的享受情緒卡了一下。
“他怎麼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