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他又不高興,“貧僧是男人,不是謝小堡主,不和施主稱姐妹。施主還是叫貧僧法號吧。”
公主有限的腦容量,想不明白釋心大師為什麼會這麼彆扭。他和謝邀由來不對付,什麼叫“貧僧是男人,不是謝小堡主”,言下之意就是謝邀娘裡娘氣,不是純爺們兒?
哇,釋心大師高,實在是高,又踩謝邀又踩馬,再次出家之後要上天啊!
公主摸了摸鼻子,不打算繼續和他辯論了,荒郊野外相依為命比較重要,再說和他比嘴皮子,她未必勝得了他。
“噯,大師你真是和以前不一樣了。”公主t臉笑了笑,哪裡不一樣說不出來,就是更加眼裡不揉沙,果然是一隻腳踏上過皇帝寶座的人啊。
釋心垂著眼,蹲在火堆前收拾東西,不想去分析她話裡的含義,隻道:“施主昨晚可是夢見貧僧了?”
公主心頭趔趄了下,不知道他為什麼忽然這麼問?難道是睡夢中流露出什麼蛛絲馬跡,被他發現了嗎?
至於昨晚的夢,她想了好久,實在想不出究竟做了什麼內容。越是未知越是可怕,於是公主戰戰兢兢問:“我是不是說夢話了?我說了什麼?又在試圖褻瀆高僧嗎?”
釋心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冷冷的,欲語還休。
公主提心吊膽了半天,結果他調開視線說“算了”,一麵堵著氣,將包袱拎上了車。
“雪積得不厚,路上慢一些,傍晚時分能夠抵達原州城。”他接過馬鞭,站在車轅旁,示意公主上車。
公主嘴裡應著,卻因他的態度忐忑。終於笨拙地爬上了車,他驅策頂馬走上了官道,公主戳了戳他的後背問:“大師,男人是不是每月也會有幾日心情不好?”
他沒有理會她,抖抖韁繩,喝了聲“駕”。
身後的公主苦悶又納悶,以前的釋心大師很有耐心,紅塵瑣事從心上湯湯流過,絕不會引發他太多的反應。現在性情大變,看來不是昨晚沒睡好,就是她夢裡的淫言浪雨騷擾到他了。
公主有點羞愧,討好地在他背上捋了兩下,“莫生氣、莫生氣,氣出病來無人替。”
他讓了讓,一本正經道:“施主彆這樣,男女授受不親。”
公主乾瞪眼,受慣了冷遇的人沒什麼氣節,想了想摘下自己的圍脖戴在他腦袋上,好聲好氣道:“大師趕車辛苦,彆受了寒。”
這下他倒是沒有再拒絕,公主也看不見他唇角隱約的笑意。
經曆了一些事,好像大家都有所改變了。公主以前明明是那麼敏銳又自作多情的人,現在卻變得有些遲鈍,不知該不該理解為對他信仰的尊重,難道因為那個戒疤,她反倒決定成全他了?
成全他,便不在乎自己的姻緣了嗎?
馬車在寒流裡艱難地行進,好在雪停了,風也逐漸變小,他動了動凍得發僵的手指,偏過頭問:“施主回到膳善後,有什麼打算?”
公主道:“打算倒也沒什麼打算,繼續過原來的日子。以前除了度春假,我沒有機會出遠門,這次跑了一趟上國,也遇到很多險象環生的事,將來熟人麵前,我能吹一輩子。”
釋心猶豫了下問:“你想過自己的姻緣嗎?當初使節出使膳善把施主帶回天歲,十二國中恐怕無人不曉了,如果聽說你險些作配楚王,會不會對你將來的婚事有影響?”
公主心道釋心大師擔心得還挺長遠,他有這份心,就不能再怨怪他這個始作俑者了。
公主善解人意地說:“你不必擔心,憑本公主的美貌,有的是人上門求親。我們西域十一國不像你們天歲,對婚事看得那麼重,比如知虎兄,居然因為在一個墓裡埋過,就哭著喊著要娶我,實在讓人覺得不可思議。彆說你我沒有成親,就算成了親,我也不愁嫁。等回去之後我就公開招駙馬,你要是多逗留幾日,說不定還能喝上我的喜酒呢。”
他聽了,牽著唇角哼笑了聲。她不是要請他喝喜酒,怕是想氣死他吧!說好了更喜歡釋心,更喜歡和尚的,等他剃了頭發重新穿上袈裟,她絲毫沒有重溫舊夢的意思不算,居然想招駙馬的好事去了。
“貧僧不能喝酒,施主忘了。”
公主哦了聲,笑道:“我真是忘了,這樣,不能喝酒就以茶代酒,總之意思到了就行了。”
他已經氣得不想搭理她了,隻好放眼遠看群山,遠山遠水看得心胸開闊些,便不會為了這個突然閉塞的榆木腦袋苦惱了。
隻是路上濕滑,有的地方結了冰,馬車行過困難重重,唯一的辦法隻得放慢腳程。不過還算幸運,天色將近黃昏時,終於趕到了原州城。
天歲的城闕都是差不多模樣,遠看看去像蟄伏在地,卻張開雙翼的巨鷹。城內一色對起的高樓,底下是青石板鋪就的路,有專門的人員進行清掃。車輪到這個時候才算確確實實接觸到了地麵,加緊往縣衙趕,彼時正是要閉衙的時候,兩個衙役已經將門闔上了一半。公主心裡急切,匆匆便跳下了馬車,揚聲大喊等一等。
那兩個衙役頓住了,下班被拖延是很令人著惱的事,便粗聲粗氣道:“等什麼等,報案不懂規矩的嗎!”
公主揭開了麵紗,拱手道:“對不住了,我是外邦人,有要緊事求見太守,勞煩兩位替我通傳。”
那兩個衙役起先態度不佳,但看見公主的容貌,頓時大吃了一驚。人就是這麼現實,如果你有一張漂亮的臉,就算有時候辦事不按章程來,也有捷徑讓你達到目的。
“原來是外邦人,難怪長得和我們天歲姑娘不一樣。”其中一個衙役換了張笑臉,殷勤道,“小娘子是哪國人,何事求見太守,總要說明白了,我才好替你通傳。”
公主待要開口,釋心上前,不動聲色將她護在身後,然後合什行了個佛禮,“二位隻管通傳,待見到太守大人,我們自然自報家門。”
那兩個衙役起先見了公主饒有興趣,正要好好搭訕兩句,見這和尚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一時敗壞了好興致。天歲是個比較注重佛教的國家,僧侶不論在哪裡都很受尊重,即便和尚和美人走在一起,說不定有些不可告人的小故事,卻也不好刻意作梗,便潦潦行了個禮說少待,疾步進去通稟了。
不一會兒太守便冠服整齊迎了出來,未到麵前,遙遙在中路上叩首迎接,高聲道:“原州太守周尚溫,恭迎二位殿下。”
公主看了邊上的光頭一眼,有這顆標誌性的腦袋,真是省了好些事。楚王出頭,就沒有膳善公主什麼事了,她聽著釋心向周太守講述使團被劫持的細節,太守歪著腦袋聽了半晌,最後說:“巧了,昨日有個緹騎逃出來報案,下官派遣守兵一舉端了土匪的老巢,救出了上京官員若乾,和一大堆漂亮姑娘。不知楚王殿下說的可是他們?”
這事幾乎沒有什麼懸念了,公主有些意興闌珊,“他們現在人在哪裡?”
周太守說早走了,“換了十幾匹耐寒的馬,置辦了好些乾糧,姑娘們哭著鬨著要回家,使節本來打算修整一晚的,實在被她們鬨得沒辦法,今天一早就上路了。”
公主冷笑了下,“這意思是他們不管我的死活,自己跑路了?”
邏輯根本說不通,就算使節願意走,綽綽和有魚也不會答應。所以究竟是這太守說謊,還是有人暗中安排了一切?
釋心合著雙掌,雙眼望天,“施主為了救出那些飧人,冒了那麼大的風險,沒想到她們脫困之後竟拋下施主自己走了……”邊說邊搖頭,“人心難測!”
周太守點頭不迭,“可不是嗎。二位殿下晚來了一步,真是太不湊巧了。眼看天要黑了,今晚上恐怕還有一場大雪,我們官署正好有間空房,下官這就命人收拾起來,二位殿下將就一晚吧!”
太守興高采烈地說著,毫不做作地瞥了釋心一眼,臉上笑靨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