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緋在水裡泡了一會,好半天才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黎羨南端著一個威士忌杯出來,她定睛一看,杯子裡又泡著好些冰塊。
葉緋在水裡回過身,趴在岸上問他,“你不是已經很久不喝了嗎?今天怎麼又喝冰?”
黎羨南端著杯子走出來,兀自喝了一口。
葉緋以為他還真為那事不高興,繼續說,“就八個小時,八個小時我就回來了。”
她趴在岸上,露著的一截後背白皙嬌嫩,長發貼在後頸,一雙眼睛被水霧洗的濕漉漉的。
像古老傳說裡的美人魚,她們清純美麗,有一把動人的嗓音,在海麵上引.誘著來往的船隻。
船員駐足,美人魚就趴在岸上,誘的那些船員神誌不清,於是她們伺機作案,將船員拖進水中。
黎羨南端著威士忌杯,在岸邊蹲下。
溫泉池子裡熱氣嫋嫋,黎羨南一手端著杯子,一手捏起她的下巴。
葉緋胳膊攀著池壁,一臉無辜的看著他。
他像是那些船員。
這種征兆很不好。
其實那天在發展到後麵,預料內,也預料外。
黎羨南把葉緋從池子裡撈出來,葉緋當時還沒想那麼多,攬著他脖頸跟他說,是中藥池,泡一會特彆舒服。
黎羨南沒回她,把她抱回去,葉緋身上還潮濕著,泳衣把白色的被單都弄濕了。
她長發是半濕透的,眼睛無辜,看著他,問他怎麼了?怎麼這麼小心眼?
——“黎羨南,你還說我小心眼呢,那要不我不回去了。”她還當是這件事。
黎羨南埋首吻她,中藥的味道,還有溫泉裡的硫磺味道。
他吻她,好似感受到她劇烈的心跳。
他不喜歡那係帶,挑開。
白皙的肩上,還有一點昨天淩晨未褪的印記。
葉緋當時想,黎羨南是不是也怕自己一個人呆著?本來是不怕的,可她這麼出現了,又突然離開一下。
童話裡的美人魚好像出現在了現實世界裡。
聲音靈動,像從霧林深處傳來的婉轉鳥啼。
那一雙眼睛微睜,眉心有些痛楚。
“黎羨南……”葉緋問他,“有你這樣帶我出來休息的嗎?”
黎羨南捏著她下巴問她,“緋緋。”
“嗯?”
“有你這樣狠心的麼?”黎羨南讓她看著他,葉緋不明白為什麼這麼問。
“明明是你狠心。”她反駁一句,眉心攏蹙。
“我對你什麼時候狠過?”
黎羨南問她,聲音裡仿佛還有些不太知名的鬱躁。
“現在不是嗎?”
黎羨南好似這會才猛然清醒,他低頭吻她,葉緋不跟他計較這些,她輕輕伸手抱住他。
像是給他一些回應。
其實她也是有些不高興成分在的,隻是被她藏得很好。
今天見到宗鈺和他的未婚妻是意外,讓她呼吸不暢的不是彆的,是那句“沒想到定下來這麼快”。
好像他們這些人,看著恣意瀟灑,其實像戴著鐐銬跳舞。
任你怎麼玩樂怎麼過分都沒事,結局都是早已既定的。
葉緋也去吻他,給出一些回應,好似在這一刻她也是擁有他的。
那就像是一場雷聲大雨滴小的夜,雨珠點在海麵上,密密匝匝,海麵掀起巨浪,又或者像乘船渡波濤洶湧的江海,飄搖的舟疾風驟雨似的顛簸。
黎羨南偏總要在她即將迷路的時候叫她,緋緋兩個字,沉甸甸的,有些啞,讓她心口重重一跳。
她隔著一層霧氣看他,掌心緊扣他的手。
黎羨南是冷冽的,隻有待她的時候才多了些溫度與溫和,是因為自己特殊嗎?葉緋不敢深想這些問題。
葉緋裹著被子,趴在他懷裡。
黎羨南靜默了一會,伸手摸摸她頭發,那股子燥鬱也是找不到答案的,他解釋,像是寬慰自己,“我不喜歡你走的這麼突然。”
“哪兒突然了,今天才二十,還有小十天呢。”葉緋聲音也悶悶的。
黎羨南的手繞過來,牽著她,靜默幾秒回想起來,問她疼不疼。
葉緋抱住他手就咬,眉心皺著,“你說呢!”
黎羨南終於笑了笑。
葉緋從他身邊翻坐起來,學著上回來接他時他的樣子,捧著他的臉胡親一通,最後咬他唇。
“嘶……”黎羨南吸了口氣。
葉緋低頭看著他,委屈地說了一個字,“疼。”
黎羨南要起來開燈,葉緋又把他手拍開,說不行。
“那要不我給你叫個女醫生?”
“沒到那地步,”葉緋乾脆抱著他,“黎羨南,你抱我一會吧。”
黎羨南答應她,說好。
這兒到底不是西郊,沒西郊那麼寬敞的臥室,這裡走的溫馨舒適的風,臥室也就二十來平。
落地窗上覆著一層米色的窗簾,房間裡沒有開燈,就外麵的溫泉池邊上有點小燈,是景觀燈。
房間裡很暗,有些沒有彌散的氣息。
葉緋趴在他身上,黎羨南牽住她的手,開玩笑似的跟她說,“要不你帶我一塊兒回去得了,我可怕你回去一趟把我忘了怎麼辦?”
“我吃個飯就回來,半天都不到,怎麼會忘了你。”
“萬一你被扣在那兒呢。”黎羨南煞有介事地說。
“……黎羨南,這是二十一世紀,法治社會,再說了,我還沒畢業,把我扣在那裡乾什麼。”
“那咱倆定個暗號?”
“什麼暗號?”
“你要是哪天回不來了,定個暗號,我去接你。”
“黎羨南,”葉緋從他懷裡抬起頭來看著他,黑夜中,黎羨南的輪廓分外的立體,他也低頭睨她一眼,對她一笑,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
黎羨南是個很寡冷的人,在她這兒,他是有溫度的,也有一些幼稚的時刻,也有一些狠勁在的。
葉緋總能在慢慢地一點點發現一些不一樣的他。
“說。”
“你真的好幼稚,還定暗號。”葉緋又低頭,枕著他的肩膀。
“定個暗號,我想想——我說,緋緋,你有我的偏愛,你說,緋緋的手機二十四小時不關機。”黎羨南慢悠悠說。
“你還不如說西郊的燈一直亮著呢。”
“也行。”
“……黎羨南,你真的好幼稚啊!”葉緋細細想了一下,都2013年了,她二十二歲,他三十二歲,怎麼還能躺在一起定暗號。
黎羨南就笑,還對她伸出手,“拉鉤吧。”
“不要。”
“快點。”黎羨南才不管,拉起她的手,勾著她一根手指,“就這麼說定了。”
他語調還挺正經,葉緋仰頭看他,黎羨南也低眸看著她,兩人的手勾在一起,他鬆開她的手,轉而十指相扣。
有一首歌怎麼唱——
沿途與他在車廂中私奔戀愛,
再擠都不放開,
祈求這條路上沒有阻礙,
與他再愛幾公裡,
祈求天父做十分鐘好人。
賜我他的吻,如憐憫罪人。
葉緋抱著他,在沉沉的黑暗中去吻他。
黎羨南回應她,他撫著她的臉,說,“以後不會了。”
“什麼不會了?”她的腦子好似蒙著一層虛無的霧。
“不會讓你痛了,”黎羨南扣住她的手說,“心疼是真的。”
心疼是真的。
葉緋靜靜地看著他,黎羨南笑著問她看什麼,葉緋搖搖頭。
黎羨南把她擁緊,房間裡隻有院子裡溫泉池邊的一點淺光。
漆黑的房間,一個熱烈的夜,她的心跳越發不太受控。
大概都是因為這個房間過於溫馨了。
儘管並不是家,卻讓她腦中第一次出現了有關家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