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林宴之賭(1 / 2)

宋星遙一大早就抱著東西出門。

自莫宅大火前夜, 她在林家與他見過之後,他二人就再沒私下相會,到如今已逾三個月。

初雪剛停, 路邊不少早起的百姓正灑鹽掃雪, 寒冬的清晨, 隻聞笤帚鐵鏟刮地的沙沙聲, 剩下就是車軲轆壓過青石板路時催人入睡的聲音。宋星遙一手抱著手爐坐在馬車裡發怔, 一手按在身側的包袱上, 心緒紛雜。

沒過多久, 馬車就漸漸停了,駕車的祁歸海在外頭喚了聲, 她回神抱起包袱跑下馬車。

馬車外是幢嶄新的宅子, 宅子無名姓,門楣上掛了塊匾,隻寫著“北指南傾”四個字, 那原是林宴掛在書房外的匾額。

林宴約見麵的地方,不是狸館,而是他的新宅。

這個宅子上輩子並不屬於林宴,宋星遙沒來過,全然陌生。

“皇城根下五進的宅子, 再沒比這處更好的了。娘子腳下慢些,小心石階。”出來招呼她的是個年輕小廝, 很是機伶討喜,一邊請她進宅, 一邊絮絮叨叨介紹起宅子來。

西為主宅, 東接花園, 四周有山石為靠, 沒有林家寬闊奢華,但比林家要雅致,鶴壁飛簷草木蔥鬱,遠樓近閣殘雪未散,透出幾分仙氣,是林宴的風骨,不過路上遇到幾處通向花園的月門,裡麵卻還是空落落的。

“這宅子才建了一半,後頭與花園還空著。公子說留著給以後的主家娘子拿主意。”小廝瞧著宋星遙納悶,便解釋起來,又道,“前頭就是公子書房,書房是重地,外人不得擅入,小人就陪娘子到這裡。您進去後一條道走到底,就是書房,公子在裡麵等您。”

“好,謝謝小哥。”宋星遙道了謝,徑直往裡去了。

穿過個小花園,就是林宴書房。書房是三層高閣,有點像林家觀星賞月的銀灣閣,但樓閣依舊無名,隻在閣前立石刻字,林宴的筆跡。

星遙海宴。

宋星遙的目光匆匆掠過那塊石頭,又往閣樓去了。閣樓門敞著,裡頭通透,另一側是臨水的懸門,正中擺著書案,兩側落屏,林宴就站在懸門的竹簾下,依舊是半舊的道袍,外麵套著件披風,長發簡束的居家打扮。

阿嚏——

湖麵的風直吹進閣,宋星遙冷得打了個噴嚏。林宴聞聲將門關上,轉身拂袖,又將宋星遙那一側的門窗掃上,宋星遙吸吸鼻子:“你都不冷嗎?”

“抱歉。”林宴道歉。

門一關上,屋裡馬上就回暖,宋星遙這才發現房中已有炭盆。

“這有什麼可道歉的?”宋星遙把手上東西放下,到炭盆前烤手。

林宴也不知道,隻是習慣使然,覺得凍到她是自己的錯。

她烤暖了手,林宴已經倒來杯熱茶,道:“把外披解了吧。”

宋星遙的外披厚實,在炭盆旁邊沒兩下就要焐出汗來,她一熱就要發紅疹,林宴記得。

“不了,說幾句話就走。”宋星遙搖頭。

這是長話短說的開場白,林宴蹙蹙眉:“這麼急?你有事?”

“沒有,不過……”宋星遙與他目光撞上,依舊是清冷的眸,從前宋星遙覺得涼薄,如今卻覺得這目光更像刀劍鋒芒,讓人無所遁形,有著看透人心的洞悉力。

她忽然說不出口。

“不過什麼?”林宴反問,又道,“若不是什麼要緊事就放一放,我們很久沒見,你不想知道我這三個月在查什麼?”

宋星遙攥攥拳又搖了頭,斟酌言語後才小心道:“我來此不是為了這件事,隻是想來謝謝你。那日你及時趕來救我一命,我很感激,多謝你的救命之恩。”說話間她鄭重向他點頭致謝。

林宴不作回應,她便又道:“林宴,我記得我剛到長安時,我們曾經達成共識,往前走,不回頭,你可記得?”

“記得。”他垂頭,端起自己那杯茶,往唇邊送去。

“兩年了,我們一直都在往前走,也改變了許多東西。我入公主府,你離開林家,一切都與從前不同。我想,我們應該都實現了這個共識的一半。”她字斟句酌地說。

林宴半垂的臉神情不清,手卻微微一顫,茶湯灑在他手背上,他想他已經猜到宋星遙要說什麼。

“往前走,不回頭。”——一半,就是前三個字。

還有一半沒能實現。

“與你同袍,我很開心,你教會我許多,此為二謝。雖說與你之間始於交易,但你幫我良多,若是無你,我走不到今日,此為三謝。”宋星遙深深吸口氣,覺得長痛不如短痛,於是越說越快,也不再看他的眼。

看多了,會心軟,也會疼。

“你付出如此之大的精力,隻是單純為了與長公主合作?我猜……你有彆的原因。若是我猜錯,你就當我自作多情。我們既然已經走出來了,不是該與從前徹底告彆?我會追求我的幸福,你也不必守著舊痛不放,你說呢?”她道。

“舊痛?你如此形容自己嗎?”林宴將茶盞放下,輕拭手背,漸抬的眉眼不再冷清,“遙遙,你沒說實話。你今日來此,不是為了謝我,是因為趙睿安吧?”

看到她與趙睿安親昵相處再怎麼痛,也不及她親口告訴他要告彆來得痛。

她求他放手。

其實他確實應該放手。他們之間,他堅持得比她更久,多出那十二年每一天都是煎熬,原以為苦儘甘來的重生,卻是新一輪折磨的開始,他何償不知道放手?

放手,他們才能各自幸福。

“趙睿安真有那麼好?好到讓你可以不顧宋家安危,不管曾素娘之危?要與我割席斷交?你是這個意思嗎?”他又問道。

“我沒不顧宋家安危,曾素娘之事我會查,隻是不再借你之力。趙睿安好與不好,那都是我的選擇,便不是他,往後也還會是其他人,我與你始終要有個了斷,不能夾纏不清,否則對後來人並不公平。不管是我還是你。”

不止是趙睿安,還有他將來可能會娶的妻子,都不公平,不是嗎?

她說著走到書案前,將包袱打開,一點點露出包在裡麵的木匣。

“如今你已非林家子,不必再擔心東西被縣主她們所得,你的囑托我完成了,這匣子……完譬歸趙。還有這枚虎符,也還你。”她又從荷包裡將虎符取出,雙手捧著放到匣子上,“從今往後,我們不要再見了。”

一句話,叫林宴的眸光又深一重。

他的語氣聲音卻還如常:“你真覺得可以與我了斷嗎?宋星遙,你愛過我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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