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京城人士,對京城僅有的了解,都是從過去出宮時的那幾次,和平日聽竹韻這幾個土生土長的京城人說的舊聞中來的。
幸好,上次元穆安離開後,送她回宮的那名侍衛無意間給她指明了黑市的入口。
聽說,黑市那樣魚龍混雜的地方,什麼見不得光的買賣都有,隻要肯花銀子,總能找到想要的東西。
在那裡,應該能買到一份假的身份文書。
……
酒樓中,元穆安又等了整整兩刻。
海連還沒再回來報信,他不知情況到底如何,心中那種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對她並非被人擄走的猜測也變得越來越不確定。
若真是被人擄走了,要如何是好?
如他方才想的那般,不打草驚蛇,可萬一疏忽大意,反而給了歹徒可趁之機,又如何是好?
秋蕪的身份雖然卑微,隻是個伺候人的小宮女,可那是在宮裡。
她再如何,也是一宮的掌事宮女,放到民間,比大部分平民百姓都尊貴。
況且,還是他的人。
雖沒幾個人知道,但他心裡是有成算的,將來要給她名分,如今怎能容許她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被人擄走?
他在屋中來回踱步,越發煩躁起來,一時也不等海連再回來稟報,直接將隨行的侍衛統領劉奉召進來,吩咐道:“你先帶人到附近搜查,若看到有什麼可疑之人,即刻查問清楚。”
劉奉領命,卻未立刻下去,而是問:“殿下,不知臣該如何同金吾衛交代?”
京中的治安素來由金吾衛統管,劉奉能調的都是東宮勳衛的人,平日隻負責東宮的防衛。
他自然不能與金吾衛的人說,太子命他搜尋一名失蹤的毓芳殿宮女。
元穆安知道他的意思,淡淡道:“就說,我微服出巡,你替我防備歹人接近便可。”
劉奉遂不再多言,領命下去,迅速集結人手,假借巡邏之名,四處搜查。
太子既然讓他來找人,便是擔心的確有歹人的存在。
要尋歹人,自然要往附近最魚龍混雜的幾處去,如幾處貧苦百姓們聚居的區域,還有像黑市那樣的地方。
……
秋蕪的馬車從集市中穿行而過。
經過上次那家酒樓時,她留了個心眼,悄悄掀開車簾的一角,往那邊看去,恰看見東宮勳衛統領劉奉帶著三名侍衛從裡頭出來,神情嚴肅,步伐極快,邊走還邊向他們吩咐著什麼。
她在元穆安身邊見過劉奉許多次,知道他一向是貼身保護元穆安的,若無要事,不會就這樣離開。
難道她失蹤的事已被發現了?
她心中一沉,趕緊放下車簾,催著車夫行快些。
奈何集市中熱鬨非凡,人流車馬往來不斷,車夫有心無力,仍是慢悠悠地前行,又過了整整一刻,才到達黑市附近。
秋蕪提心吊膽,生怕遇見元穆安身邊的人,付過銀錢後,半步也不敢逗留,忍著對“黑市”這個地方的各種猜測和恐懼,快速步入其中。
與上次的驚鴻一瞥留下的印象差不多,這條有些狹小昏暗的曲折街道裡,隻有寥寥的幾個行人,個個沉著臉,仿佛沒什麼精神,似乎還未睡醒的樣子,兩邊的鋪子也大多關著,看起來十分凋敝。
她雖穿著樸素,但一張秀致美麗的臉龐卻顯得格格不入,引得從身邊經過的好幾個人忍不住回頭多看了幾眼。
第一次來這樣的地方,她感到不安極了,察覺到旁人的視線,越發感到緊張忐忑。既是見不得光的地方,想必沒什麼事做不出來。
她千方百計逃出宮,可不想交代在這裡。隻好立刻取出方才在成衣店買的麵紗戴上,擋住下半張麵孔,這才稍稍覺得好些,開始四下打量那些鋪子。
因鋪子都是關著的,沒掛招牌,也看不出是賣什麼的,僅有的開著的那幾家,又多半是酒肆。
她站在原地有些踟躕,正想著要不要向人打聽一番,身旁一間開了半扇門的酒肆裡,一名斜倚在門板上的男子便忽然笑了聲,語氣輕浮道:“這位娘子是第一次來吧?不知要買些什麼?某若能幫上忙,定竭儘所能。”
那男子生得身量不高,身形乾瘦,容長臉上皮膚粗糙,眼珠泛黃,笑起來時眯著眼,眼角下垂,一副鼠相,一看便不是好人。
秋蕪頓了頓,拿出在宮中時難得端的架子,站直身子,冷聲道:“我替我家主人前來,欲求一封文書,不知這位郎君可知門路?”
她雖沒在街頭市井中摸爬滾打過,在宮中這些年也練出了幾分氣勢,說這話時,頗有些不怒自威。
再加上她話裡說的是“主人”,很容易就讓人誤以為她隻是個替人辦差的,身後還有厲害的主在。
那男子打量她幾眼,慢慢收起臉上的輕浮笑意,正要再開口,卻被斜刺裡一道清亮的女聲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