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蕪說完,趁元穆安還沒反應過來,將他手裡那片脆弱的碎布抽出來,行至香爐邊,就著爐邊燈燭點燃。
高高低低的火苗迅速蔓延上來,從各個方向吞噬著這塊不過巴掌大的布料。
她低頭靜靜看著,輕輕鬆開指尖,任由其落入盛滿香灰的香爐中。
眼看將化灰燼,元穆安突然一個箭步上前,執起茶盞往爐中潑去。
燃燒的布料,連同裡頭的線香都被茶水澆滅,噗呲冒出幾縷青煙。
“你做什麼!”
他惱怒地伸手將已經被燒了一半的破布從香爐裡取出,也不嫌上麵沾的濕漉漉的香灰,將其展平放到一邊。
“既是我給你的,便是賞賜之物,豈容你隨意毀壞!”
他也不知怎麼的,一看她要燒了這塊布料,心裡就是一緊。
那麼珍惜地藏了十年,現在怎能說毀就毀?
秋蕪看著他的動作,唇角倔強地抿了抿,心說不過是他當年隨手從衣服上撕下來的一角,連他自己都不記得了,說不定那件軍服也早被他丟棄了,憑什麼還要求她當珍寶一般對待?
從前是她傻,一直記著他當年的恩情,哪怕後來進宮,見識了他們這樣的天潢貴胄是如何高高在上,明白了她這樣如同草芥一般的人在他們的眼裡到底有多麼微不足道。
現在早已想通啦。
“原來這是殿下的賞賜,奴婢從前錯會了。”秋蕪說著,退後一步,對著展平在案上的那片臟汙布料恭恭敬敬行了個禮。
元穆安心裡堵得厲害。
她從剛才起,就一直做出一副要撇清乾係的樣子,讓他感到心亂不已。
“你——”
他皺眉看著她,想斥責幾句,話到嘴邊,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我不明白,十年前的我難道有什麼不一樣嗎?容才人救了你,你就那樣護著她的兒子,當年我也救了你,你卻說‘不喜歡’?這是什麼道理!”
“也許殿下沒變。殿下身為皇子,身為太子,十分稱職,當得起百姓的敬仰和愛戴,當年救我,也是出於一個將軍、一個皇子對百姓的關憐愛,值得奴婢感激一輩子。奴婢隻是一個出身普通的女子,沒有高遠的誌向,不懂殿下的追求與抱負,隻想要個真心實意在乎、疼愛奴婢的郎君過一輩子而已,殿下不是那個良人……”
她說著,抬頭覷他一眼,聲音弱了些,卻並未表現出怯意。
“況且,殿下救了奴婢,奴婢也將自己獻給了殿下,這份恩情已然還清了。”
元穆安僵著臉站在原地,隻覺得在她心裡,他就是一個挾恩圖報的齷齪小人。
他不懂,明明隻是一個女人,一個生得美貌些的普通女人,想要便要了,怎麼就生出這些波折來了?
她說的這些話,什麼喜歡不喜歡,變與沒變,他一個字也不想聽。
“說了這麼多,你不過就是想氣我,想讓我放你離開。我告訴你,彆白費心思,安安分分留在東宮,興許哪一日我會準你去見見那對母女。”
秋蕪一聽,立刻緊張起來,仰頭問“不知殿下將七娘和嬌嬌送去了何處?”
“放心,我不會拿她們如何。”元穆安抬手想像以前一樣摸摸她的臉頰以示安撫,但手才動了動,又收了回去,“隻要你乖乖聽話。”
秋蕪麵上閃過一抹怒意,隨即恢複平靜。
她咬了咬唇,低頭道“奴婢明白了。”
元穆安望著她看似順從,實則又帶著幾分不肯屈服的倔強的模樣,不禁冷笑一聲,道“既然明白,還愣著做什麼。”
秋蕪低垂的眼中滿是惱怒,卻仍舊乖乖地站起來,見他外袍已褪,發冠已除,便知是要沐浴,遂一路跟著進了浴房。
浴水是早備好的,本有些涼了,康成又讓人進來添過一些,很快將整個浴房變得霧氣氤氳,灼熱潮濕。
秋蕪被熏得麵色酡紅,眼眸潤澤,不必他吩咐,就上前替他寬衣解帶。
元穆安緊抿著唇,一動不動地看著她。
她身上衣裙完好,包裹得嚴嚴實實,十分規矩。可他整整半個月沒見過她、沒碰過她,此刻隻是見到她肌膚上覆上一層薄薄的水霧,便覺身上湧起一股熱意,從心口一路燒下去。
她生就是一副他愛極了的樣貌,身上沒有哪一寸是他不喜愛的。
現在,消失半個月的人回到身邊,正乖乖地伺候他沐浴。
這種心意稍平的感覺,終於讓持續了一整日的氣悶和煩躁得到幾分緩解。
他自然而然伸手握住她的腰肢,將她帶進懷裡,一邊扯衣帶,一邊將她壓到浴桶的邊沿。
身後就是熱霧蒸騰、波光蕩漾的浴湯,秋蕪微微後仰,未免落進去,隻得摸索著撐住浴桶邊沿,這樣一來,令她的身段顯得如柳枝一般纖軟。
元穆安意動不已,俯身想吻她的嘴,卻被她略一偏頭,躲了過去。
有些力道的親吻落到耳根處,順著那一片薄紅一點點下移。
兩人都沒說話,看起來似乎與先前的那幾個月沒什麼不同。
可秋蕪渾身輕顫著,始終扭開臉,仿佛不願與他對視。
元穆安滿是濃烈熱意的眼底閃過不悅,不禁捏住她的下顎,微微用力,想讓她轉過臉來麵對自己。
秋蕪則固執地扭著臉不想讓他如願。
兩人僵持著,元穆安隻覺怒火又蹭地上來,加重手上的力氣,迫使她不得不轉過來。
就在兩人視線相交的那一瞬,她本就蒙著水光的眼裡立時撲簌地落下兩行淚珠。
一晚上,她已是第二次掉淚了。
先前二人暗通款曲的那大半年裡,除了第一次她痛得哭了片刻外,再也沒掉過淚珠子。
元穆安感到那兩行滾熱的淚化成了一盆冷水,從他的腦後一股腦澆下去,令方才帶著點旖旎的柔情蜜意頓時散得一乾二淨,隻剩下不滿的**,和心底若有似無的刺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