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的幾日,她除了幫秦銜打理才購置下來的宅邸,便是與宋七娘和嬌嬌母女兩個一同外出,到城中的集市上采買所需物品。
涼州城地處邊塞,有綿延的長城與起伏的山巒,城池雖不算小,但因人口不如中原稠密,因而集市也顯得有些局促。
好在,秋蕪和七娘本也不用買什麼珍貴之物,日常吃用等都可在集市找到。
待家中采買得差不多時,已是正月底,元穆安登基即位的消息也從京城中傳來了。
夜裡,秋蕪聽秦銜提起此事,不免有些發怔。
她了解元穆安,知道他期盼這一天已經太久,如今終於實現,一定很高興吧。
“這是個好消息。”她垂眼看了看盤中才吃了兩口的蒸餅,沉默了一瞬,方慢慢道。
秦銜看了看她的神色,等了片刻,未見異樣,方不確定道:“阿蕪,你若覺得難受,也不必掩飾。”
秋蕪抬頭對上他的視線,輕輕搖頭,道:“哥哥,我不難過。殿下——不,如今該稱陛下了,他會是個好皇帝,這是大燕所有百姓的福氣。”
說完,她扯了扯嘴角,想對他露出個和平日一樣的笑容,可是臉頰邊卻隱隱有些泛酸。
離開京城這麼久了,也許是因為忙碌,也許是刻意為之,她很少想起元穆安。
可到底是曾經放在心裡十年,又有過一年的肌膚相親的人,再次聽秦銜提起時,她無法做到無動於衷。
她一直在潛意識裡克製著自己,不去想如果她沒有找到哥哥,沒有離開京城,而是仍舊留在宮中,常伴在元穆安的左右,過得會如何。
此刻忍不住又想了想。
也許,她會如他許諾的那般,憑著他一時的寵愛,得封貴妃,成為興慶宮中除了謝皇後外,地位最高的女人。
也許,她會風光無限,成了所有人眼中值得羨慕的存在,甚至史書上也要留一筆與她的生平有關的記載。
可他從前是太子,現在已是天子了呀。
他的身邊會有越來越多嬪妃,為了開枝散葉、穩固朝局也好,為了更多鮮豔美色也罷,他會漸漸離她遠去,總有一日,將她徹底忘卻。
就像清暉殿西梢間的那一扇屏風一般,被源源不斷從各地進貢的其他上品替代,最後搬入庫房中,由看管庫房的宮女偶爾擦拭一遍。
他若想起,興趣還會再拿出來看一眼,若想不起,則這輩子便荒廢了。
最重要的是,即便愛意正濃時,他也一定不會將她放在與自己同等的位置上看待。
想到這裡,她漸漸平靜下來,心裡的那一縷酸澀之意也跟著淡了。
“即便難過,也是一時的。我隻是不習慣罷了,時間久了自然就都忘了。”秋蕪深吸一口氣,再慢慢吐出,笑容間終於沒有了勉強,“哥哥,我有件事想同你說。”
秦銜見她的確沒了低落的樣子,遂放下心來,問:“何事?你說便是。”
“這幾日,我與七娘在城中往來,認識了許多軍中官兵們的妻兒家人。我瞧他們平日忙著家中的活計,鮮少有心思好好教養家中的孩子,尤其是女孩兒,如嬌嬌一般大的,或是更大些的,常常被獨自留在家中,連吃喝也難顧上,便想著在城中尋一處地方,讓她們忙碌時,將家中的孩兒送過去,也好看護。”
她如今是都尉的妹妹,也算是個官宦人家的娘子,在城中往來時,但凡有軍中眷屬路過,都會停下同她說兩句話。
言談之間,她便漸漸得知了這些情況。
原本,還在宮中時,她想過將來出宮後,借著宮女的身份,尋個大戶人家,替他們教養家中女郎。
可如今陰差陽錯間來到邊塞,見到這些獨自在家中拉扯孩子,十天半月才能見到夫君的娘子們,不由心中感慨。
橫豎她已不需要再替自己謀出路,更不必為吃穿發愁,不妨想個法子幫這些娘子分擔些。
隻是,大燕雖民風開放,允許民間女子自立女戶,亦允許婦人做些正當營生,但到底有許多人家不喜女子在外拋頭露麵,尤其官宦人家,最是注重女子的教養行止。
秦銜如今官至四品,也不知會不會介意這些。
“哥哥若覺得不妥,我也可不親自出麵,明日我去問問七娘,她若願意,我便托她去。”
她有些擔心,忙不迭補了一句。
秦銜有些無奈地輕笑一聲,敲敲她的額角,道:“想什麼呢,我何時說過不妥?”
眼看秋蕪的眼神頓時發亮,他不禁搖搖頭,繼續道:“隻是,此事聽來是好,但若真要做,也不容易,雇傭人手、安排活計、打理屋舍、照顧孩童等,樣樣需花費不少精力。除卻這些,更難的是如何說動這些娘子。依我看,過幾日,我先與帳下兩位妻小也在城中的校尉商議一番,你再操辦不遲。”
這便是答應了,不但答應,甚至還要幫她!
秋蕪歡喜不已,連連點頭,隻等著這幾日與七娘一起好好籌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