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話,七娘自然早就在家問過女兒許多遍了,隻是還從來沒在其他人麵前提起過。
陳大威聽得滿麵紅光,高興極了,彎腰拍拍小娘子的腦袋,又偷偷瞥一眼紅著臉的七娘,笑得嘴都合不攏。
大約是太高興了,才站直身子,還沒開口,原本眯成一條縫的眼眶竟忽然一紅,溢滿淚水。
周遭的幾人都笑了,有一位郎君在他肩上重重拍了下,玩笑道:“好好一個漢子,怎麼學起女人家哭鼻子的把戲來了?”
陳大威抽了兩下,抹一把臉,把眼眶裡的淚水抹去,重新抬起頭,笑嗬嗬道:“好事將近,一時沒忍住。屆時還請諸位記得參加我與七娘的婚儀。”
他說完,不忘轉向元穆安:“也請袁先生賞光。”
秋蕪和七娘對視一眼,下意識轉過去看元穆安的反應。
元穆安愣了一下,下意識要找借口拒絕,他畢竟還是天子,還有許多事要忙,沒道理要參加一個小小涼州軍曹的婚儀。
可不知怎的,看到圍在四周的一張張笑臉,他莫名地點了頭。
他從沒見過平民百姓的婚儀到底是什麼樣子的,也許,和秋蕪一起去看看是個不錯的機會。
其他人見狀,紛紛笑起來,看著七娘和陳大威,說兩句“靜候佳音”的話。
回去的路上,秋蕪再一次委婉地問元穆安,到底何時離開。
哪有天子一直隱姓埋名留在大臣家中的道理。
元穆安也知曉自己這樣有些不像話。
若那天沒有偶然見到秋蕪,他這時候應當在劉奉準備的那處宅子裡,時刻留心外麵的動向,將州府中所有人的反應一一掌握。
距離意外發生已過去數日,消息恐怕已經傳入京城,他還有許多需要布置、籌謀的地方。
“這幾日,我會再出去一趟,不知何時會再回來。”
秋蕪才想說,不回來也無礙,就聽他又說:“但陳軍曹成婚的那一日,我必會回來。”
這是已經答應陳大威的事,她自然不好再反駁。
想來他也不會真的將時間都耗費在她的身上。
接下來,他果然如那日所說,又消失了好幾日。
秋蕪不知他到底是做什麼去了,但再聽見外麵愈演愈烈的關於天子受重傷的傳言時,也不再擔憂了。
這一切不過都是元穆安的謀劃罷了。
他那樣的人,想必根本不用旁人擔憂。
倒是先前時常出現在椿萱院的顧攸之,一連多日都沒再傳來消息。
秋蕪起初並未察覺,是阿依有一日整理書架,看到那本《姑蘇雜記》時,念叨了一句,才提醒了她。
阿依怕她難過,還特意說了兩句安慰她的話。
她隻笑著說了聲沒事,便沒再多言。
元穆安的忽然出現終歸讓她有些亂了方寸。以她上次見到的元穆安對顧攸之明顯含著不快和排斥的態度看,顧攸之疏遠了她也好。
有元穆安在,她幾乎不可能輕易擺脫束縛,如此,還是不要牽連旁人為好。
五日後,七娘和陳大威的婚儀終於定好了日子,就定在十一月二十,距今不過短短數日。
秋蕪詫異不已,問:“怎這樣急?不等我哥哥戰勝歸來了嗎?陳軍曹先前總說要請哥哥坐他家中兄長的位置呢。”
昨日,秦銜才從前線遞了話回來,說不出半月,戰事便能結束。
七娘笑著搖頭:“不了,陳郎已寫了書信過去向都尉致歉。如今涼州城裡形勢尚不明朗,婚事不宜張揚。都尉是前線主帥,又立大功,有無數雙眼睛盯著,若這時候來給手下軍曹賀新婚,必會引州府眾官員相隨,手下小小軍曹成婚,若陣仗太大,於都尉的名聲有礙;可若為避風頭有意不來,又會落人口實,道都尉對下屬冷漠無情。倒不如我們在大軍回來前先將婚事辦了,替都尉免去這些麻煩。”
秋蕪了然,讚他們想得周到,又替秦銜謝過他們的好意。
七娘擺手,隻說秦銜是他們的恩人,自要事事為恩人思量清楚,接著,見左右無人,才又問:“那位袁郎君,他當真要來嗎?”
秋蕪點頭:“他既說了,想必就是要去的。你隻管記得,千萬彆將他的身份透露出去,彆的一概莫管。”
七娘拍拍胸口,隻覺如夢似幻:“我自然不敢說,連陳郎也沒告訴。隻是想不到,我們一場小小婚儀,竟能有、有這位親自駕臨……”
秋蕪看著她恍惚的麵色,心中多少理解她的感受。
便是與元穆安相處過整整一年,自以為完全了解他的為人的她,也沒想到他竟能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在她身邊待這麼久。
她從前一直覺得元穆安一點也不了解她,現在,她忽然發現,也許她自己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麼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