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錯覺,他感到風雪似乎變大了,手中脆弱的油紙傘開始搖搖晃晃,抵擋不住四處飛舞、紛紛揚揚的雪花。
他一時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呆站在高大的府門外出神。
也不知過了多久,緊閉的門再次被人從裡麵打開。
元穆安如夢初醒般扭了扭身子望過去,這才發現自己的手已被寒風吹得僵硬發麻。
開門的仍是前院的小廝。
他眼珠子張望一番,見元穆安果然沒走,不禁歎了口氣,快步出來,將手裡的一件裘衣塞給元穆安,道:“袁郎君,這是我家娘子讓我給你送來的。你還是快走吧,我們這兒的天可不是鬨著玩的,一會兒就能把人凍僵。”
說著,又替他拂了拂肩上的一層積雪,見他仍舊不動,隻得轉身回去了。
大門在元穆安麵前重新關上。
他仍舊紋絲不動地站在原地,直到身後傳來腳步聲。
“陛下。”來人是負責一直在暗處護衛、傳遞消息的劉奉,“京城已有動靜。”
元穆安動了動,恍惚的心神終於被這句話拉了回來。
他緩緩低頭,看一眼手裡厚實的裘衣,將傘遞給劉奉,扭了扭僵硬的胳膊,穿上裘衣,道:“走吧。”
……
千裡之外的京城,原本晴好的夜空中也逐漸飄起紛紛揚揚的雪花。
中山王府西側門外,幾道黑影趁著夜色快速行出,騎上幾匹快馬,各自往不同的方向離去。
待馬蹄聲漸行漸遠,直至消失,四下恢複寂靜,福慶方將門拴好,快步回到院中,衝仍坐在榻上出神的元燁道:“照殿下的吩咐,奴婢已將幾位貴人送出府。時候不早,可要喚初杏進來伺候殿下沐浴就寢?”
如今的中山王府中,伺候元燁的下人比當初在毓芳殿時又多了許多,但留在內院近身服侍的仍是那幾個。
都說年輕的小郎君最是沒有長性,喜新厭舊、貪戀新鮮是常事。
可元燁在有些事上卻出乎意料地念舊。
起初,因沒有秋蕪在身邊,他的脾氣變得越發古怪易怒,時常對身邊幾個奴婢不假辭色,動輒責罵怒斥。
可也不知從何時起,少年的那點莽撞、衝動漸漸被他收斂起來,當初的單純、天真在不知不覺中消失,化成如今沉默、冷然的樣子。
他不再斥罵身邊的幾個奴婢,尤其在竹韻被調回興慶宮後,更是時常看著這幾人怔怔出神,鮮少再有衝他們無端發怒的時候。
原本,竹韻是秋蕪手把手教出來的,秋蕪不在後,便由她和初杏兩個掌他院裡的日常瑣事。
後來,隻剩下初杏一人。
“讓她進來吧。”
元燁從沉思中回神,擺手示意福慶先下去,自己則起身行至屏風邊。
不一會兒,初杏從外麵進來,在他麵前停下,略一行禮後,便自覺地伸手替他寬衣解帶。
元燁低著頭,視線從她插著素玉簪的盤桓髻一點點往下,劃過纖長的脖頸、藍白的襦裙,最後落在那一雙正在他腰間靈活動作的纖細白嫩的手上。
這一身打扮,與他記憶裡的秋蕪有幾分相似,而她溫柔細致的動作,更是與秋蕪彆無二致。
隻要她不抬頭,不出聲。
“姐姐,”元燁忍不住喚了一聲,伸出右手扶上她的肩,接著,順著她修長細瘦的胳膊滑動,最後落在握著腰帶帶鉤的柔荑上,“他們說,他受傷了,昏迷不醒,已有數日。”
初杏抖了抖,手裡的腰帶沒拿穩,啪地一聲掉在地上,卻不敢彎腰去撿,更不敢抬頭。
“在涼州那樣偏遠的地方,即便有奉禦在,也沒有京中這麼多名貴的藥材在,即便暫時治好了,也必是元氣大傷。”元燁捏著掌中的那一隻手,繼續喃喃地說著話,也不知到底是說給誰聽的,“誰讓他非要在這樣的關口去涼州呢?一朝為君,失了從前的警惕,怪不得有人想趁虛而入……”
他說著,將掌中的柔荑捧至眼前,以嘴唇輕輕觸碰那五根蔥白一般的指尖,再用鼻尖輕輕嗅著。
一股若有似無的蘭香鑽入鼻間,他頓時蹙眉,一把丟開她的手,不快道:“姐姐從來不用這種香。”
“奴婢知錯,今日與蘭薈她們一同製香,這才沾染了些氣味,本已擦洗過的,想來沒能洗儘,求殿下恕罪。”初杏趕忙低著頭跪下求饒。
元燁心中不耐,扯扯衣襟,擺手道:“好了好了,你出去吧,這兒不用人伺候了。”
初杏道了聲“是”,斂下的眉眼間閃過一陣慶幸之色,起身正要退出去,卻又被元燁叫住。
“去告訴她,她的要求,我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