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的官道上,天子近衛們迅速捉拿住突襲的刺客,隨即趕至山林邊。
元穆安躺在地上,一隻手的手背上已被地麵磨地血肉模糊,那條被扭曲的腿更是顯得怪異而刺目。
“小心,郎君恐已傷到筋骨了。”秋蕪趕緊讓開些,好教他們靠近了仔細查看元穆安的傷情,同時不忘叮囑他們小心些。
“在下明白。”為首的那名侍衛表現得格外沉著,簡短應答後,便半跪在地,伸手自元穆安的脖頸處開始,一點點摸著往下檢查,“主子且忍一忍,在下得罪了。”
摔傷之人,不可冒然挪動,得先弄清身上的傷處,才能在挪動時小心避開,以免斷骨刺穿臟腑。
他們都是軍中之人,又常年跟在元穆安身邊保護,自然也學了一手緊急之下處理內外傷的本事。
元穆安點頭,忍痛任由手下人檢查,同時抬手指指秋蕪:“找一輛馬車來,讓娘子先上去吧。”
正是凜冬,他們又在城外,四下除了那片光禿禿的山林,毫無遮蔽,一陣一陣的北風襲來,卷得人瑟瑟發抖。
秋蕪方才與他一同從馬車上摔下來,即便有他竭儘全力護著,定也受了些外傷,加之方才兩人都緊張不已,出了一身冷汗,此刻被風一吹,定覺得寒意難擋。
兩名護衛立刻領命下去,尋找沿路的百姓借馬車。
附近的百姓們都被方才的變故嚇得不知所措,眼看事情似乎已平息,這才緩過神來。有熱心人主動上前,將自家的馬車借出來。
兩名護衛道謝後,奉上不菲的錢財以為謝禮,又為他們尋到可以捎帶一程的人,隨即便趕著馬車回來,要請秋蕪上去。
秋蕪擔心元穆安的傷勢,不願先上車,待那名替元穆安驗傷的護衛大致查過一遍,表明除左腿因底下那塊圓石的阻礙,自小腿肚處骨折了以外,其餘多是外傷,這才暫且鬆一口氣,接過其他侍衛才從損毀的馬車中找回來的行囊,先行上車。
元穆安受了傷,不能騎馬,必也要用馬車送回城中,她想了想,從行囊中將幾件厚實柔軟的裘衣取出,一件件鋪在硬邦邦的車中。
片刻後,那名護衛用隨身攜帶的傷藥、烈酒和紗布替元穆安簡單處理過傷口後,就與其他人一起,小心翼翼將他送進馬車。
有幾層柔軟的衣物墊著,震蕩之間,能減輕許多磕碰的疼痛。
為避免再出現以外,這些護衛們不再隱藏在暗處,而是一個個佩著兵刃,嚴肅筆直地守在周圍,將馬車團團圍攏,保護起來。
胡大三人被解救出來,方才在混亂中扭打傷到的地方還隱隱作痛,此時緩過神來,回想起發生的一切,看著附近突然多出來的幾十名身手不凡、氣勢出眾的護衛,不禁麵麵相覷。
“娘子、娘子可安好?”胡大也守在馬車外,想著方才那一摔,趕緊先問車裡的秋蕪。
待秋蕪道了聲“不必擔心”,這才遲疑著繼續問:“那、那、那袁郎呢?”
事到如今,他們也猜出來了,這位袁郎的身份恐怕不尋常。
“郎君……”坐在車中的秋蕪拾起乾淨的帕子,低頭替元穆安擦拭額角的冷汗,眼淚又忍不住沁出來,“郎君受了些傷,不過應當無礙。”
“那就好,那就好……”胡大幾人拍著胸口,大大鬆了口氣,一來為二人都平安無事,二來則是想起過去一兩個月裡,他們對袁郎算不上太恭敬的態度,一陣後怕。
元穆安無力地靠在一邊,輕輕捏一下她的指尖,低聲道:“你家的這幾個人,倒是都忠心得很。”
秋蕪想起方才危機時刻,這三人還不忘護著她,不由心中一暖。身為家仆,主子有危險時挺身而出雖是應做的,但真正能做到的少之又少。
她也曾做過伺候人的奴婢,知曉他們的不易,因此真心感激。
“他們都是樸實之人,平日說話興許直白了些,但心地總歸是好的。”她聽出胡大語氣裡的忐忑,有意為他們說情。
“我知道。”元穆安扯起唇角,笑得溫和,“你們兄妹對他們好,他們自然也忠心。”
他想起過去初識秋蕪,還有後來不識自己心意的時候的所作所為,麵上生出一陣愧色。
其實他性子雖冷,平日對待下人時常不假辭色,但鮮少有苛責的時候,年節之際的賞賜亦多。但麵對秋蕪的時候,他總是忍不住私下為難她。
他喜歡看她為難、羞澀的樣子,喜歡看她委屈得要哭,卻不敢忤逆,隻得照著他要求做的樣子。
此刻想來,那時他的所作所為,在她看來,大約都是有意欺辱吧。
他不是個寬厚的主子。
幸好,他如今醒悟了,從此二人之間,再不會有什麼主仆之分。
“蕪兒,”他想著方才在樹下時秋蕪的那一句話,頓時覺得身上的痛都減輕了大半,語氣也越發溫柔,“你方才說的,可是真的?以後,真的不再走了嗎?”
他有點不敢相信這突如其來的幸運,總想再聽她親口說一遍。
秋蕪臉皮薄,方才情不自禁說的話,眼下再提起,頓時覺得羞澀不已,慘白的臉頰悄然泛紅,有些說不出口。
她斜睨元穆安一眼,咬著唇側過臉不看他,囁嚅道:“郎君不是都聽到了……”
元穆安笑了聲,抬起那隻簡單包紮過的血肉模糊的手,試探著想攬她進懷。
一時之間,秋蕪還有些無法適應,下意識朝一旁躲了躲,讓他撲了個空。
他抬起的手一滯,眼中一陣失落。
狹小的馬車中,氣氛陷入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