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孤兒(1 / 2)

畫屏美人 山間人 7646 字 9個月前

正殿中,眾人一片混亂。

元穆安已從榻上坐起來,因左腿骨折,手上亦有傷,無法站立,由康成攙著,才穩住身形。

謝太後渾身戰栗地站在榻邊,驚恐不已地盯著眼前的一切,眼珠子瞪得仿佛要掉出來一般,連呼吸都差點忘了。

“頤清、四娘,你、你,為何?”

她的身子晃了晃,往一旁栽倒,一手撐住榻沿,被抽走了骨頭似的滑了下來。

榻沿上,謝頤清無力地癱倒在一旁,那支金鑲玉步搖的尖端正深深插在她的心口,頂端的彩鳳仍在撲騰著璀璨的雙翅,翩翩欲飛,而鳳身之下,溫熱的鮮血正汩汩湧出,仿佛甘泉滋潤著涅槃的鳳凰。

“姑母,頤清隻是……不想、想見你犯錯……”

她本就白皙的臉色逐漸蒼白,捂著那支步搖的手也被鮮血染紅。

方才,謝太後舉起步搖,指向元穆安時,她想也沒想就飛身擋在了前麵,本該刺向元穆安的銳器就那樣紮進了她的心口。

“姑母心中苦,頤清……一直明白的,姑母疼愛的恩情,總、總要報答……”

她說話之時,漸漸抽搐起來,生命力以極快的速度流逝著。

幾名太監從屏風兩側奔入,不由分說,抓住謝太後的兩條胳膊,將她牢牢鉗製住。

謝太後也不掙紮,隻呆呆看著謝頤清,眼底有淚水撲撲簌簌滾落不停:“傻孩子,真是傻孩子,咱們家怎麼教出你這樣的傻孩子……快來人啊,奉禦,快來看看她!”

等在另一間偏殿吃茶的奉禦被兩名太監急急忙忙拉進殿來,連行禮也來不及,撲通跪在地上,查看謝頤清的傷口。

“如何?”元穆安被康成扶著坐到另一側,蹙眉望著奉禦,沉聲問。

奉禦看著那支正中心口的步搖,一陣頭皮發麻,也不敢欺瞞,隻一個勁地磕頭:“臣無能,銳器之傷正中心房,拔不得,亦留不得,謝娘子的傷,隻怕是——好不了了。”

元穆安過去常年在外行軍,大大小小的傷見過無數,其實方才一眼,就已看出了無解的境地,因而此刻聽奉禦說完,雖覺悲哀,卻並無怪罪之意。

步搖插在心口,若不拔,遲早鮮血流儘,但若拔出,則更會血流如注。橫豎都是一個“死”字。

殿中眾人一時都呆住了。

秋蕪與秦銜進來時,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郎君!”秋蕪嚇了一跳,當即有些腿軟,卻強撐著走到元穆安的身邊,摸了摸他袍角上濺到的血跡,確認傷的不是他,這才順了口氣,接著再看見滿身狼狽、性命垂危的謝頤清,忍不住悲從中來,“謝娘子,你……”

謝頤清此刻被人半扶半托地送到才抬進來的榻上仰臥著,見到秋蕪秦銜兄妹,慘白的臉上慢慢浮現笑容。

“二郎啊。”

她開口喚了一聲,清澈的眼底有淡淡的憂愁與愧意。

“我、去過令尊與令堂的墓前,祭、祭拜過了,還有……大郎,我、我日日在佛前懺悔……二郎,對不住……”

秋蕪後來聽秦銜說起過謝頤清與秦衡的那段過往,心中本就對她充滿憐惜之情,此刻再聽她這樣說,越發覺得心酸不已。

秦銜在榻邊半跪下來,輕輕握住謝頤清的手,輕聲道:“已經夠了。大哥心裡,一定從來沒有怪過你。他們一定早就原諒你了。”

謝頤清抖了一下,眼角綴著的淚珠滑落下來,露出掩藏在底下的清澈光芒,已經失去血色的嘴唇蠕動著,再度扯出個安心的笑來:“那就好。我、我去見衡郎了。將我、將我葬在荊州吧。”

她本就隻是個弱女子,傷及要害,失血過多,撐不了多久,很快便咽了氣。

一時間,殿中再度忙亂起來。

眾人一麵將元穆安等人帶至偏殿暫歇,一麵安置謝頤清的遺體,收拾正殿中的狼藉。

來來往往的腳步聲中,隻有謝太後渾身癱軟地匍匐在原地。

身上其他的尖銳飾物早已被太監們一一摘除,她卻像毫無知覺一般一動不動。

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殿中再沒了動靜,她才跌跌撞撞爬起來,瞪著方才謝頤清倒在血泊裡的地方,低低抽噎一聲,喃喃道:“四娘,姑母不是想殺了他啊……”

……

偏殿中,元穆安在康成的服侍下換上乾淨的外袍,又由著奉禦繼續處理傷口。

這一回,秋蕪沒再出去,而是留在一旁親眼看著。

他的後背還有幾處被碎石沙礫劃破麻布衣裳擦出來的傷口,因已清理過,都脫了一層皮,露出底下的新鮮血肉,雖一個個都隻如指甲蓋般大小,卻看起來觸目不已。

偏偏他側臥在榻上,表情平靜,仿佛早已麻木,感覺不到疼痛似的。

秋蕪想,他恐怕還在想方才的事。

她忍不住輕歎一聲,悄然伸手,輕撫他的指尖。

元穆安驀然回神,怔怔地看了她一眼,隨後麻木的麵上才漸漸浮起溫和的笑意。

又過小半個時辰,奉禦給最後一處傷口敷上藥,又奉上熬好的湯藥,待他喝完,方退了下去。

這時,負責在隔壁善後的海連進來,道:“稟陛下,正殿中已然清掃乾淨,謝娘子……已由謝家族中之人帶回,如今謝家幾位郎君正跪在宮門外,等陛下治罪。太後娘娘亦在殿中,未曾離開。奴婢不敢擅作主張,遂來討陛下的示下。”

元穆安靜了片刻,容色間好不容易浮起的溫和又慢慢褪了下去,連帶著整個偏殿都陷入一片沉寂。

好半晌,才聽他沉聲道:“謝四娘子——厚葬,就依她的遺願,葬在荊州吧。”

他對謝頤清並無舊怨,方才她擋的那一下,也讓他心存感激。她與秦家人的事,他不想追究,既然她想要葬在荊州,便如她的願。

“至於太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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