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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起中午有肉有白米飯吃, 父子三人都沒了胃口,隻喝了大半碗玉米糊糊就走了。

馮三娘看著還剩半鍋的玉米糊糊,納悶了:“他們今天怎麼都吃這麼少?”往天都不夠吃的。

因為人家中午打算出去下館子啊。薑瑜在心裡默默回了一句, 嘴角忍不住翹了起來,可惜啊, 周老三這回注定要敗興而歸的。當然,他要不怕再吃白食, 被扣在國營飯店, 儘管吃。

她瞅了馮三娘一眼, 想了個法子把她支走:“可能是有什麼高興的事, 縣城有二三十裡地, 一來一回的, 怎麼也得下午才能趕回來。聽說這兩天村裡沒什麼活,你不是要回娘家嗎?那趕緊回去, 過一陣要種小麥油菜, 又沒時間了。”

她確實有一陣沒回去了, 馮三娘解開了圍裙:“你要跟我一起回去嗎?你也很久沒去看你外公外婆了。”

薑瑜不動:“學校今天不放假,我走不開。”

她對馮三娘都沒什麼好感, 對她所謂的娘家就更沒好感了。現在鄉下這地方重男輕女得很,不少哥哥弟弟結婚出不起彩禮,都是靠姐姐妹妹出嫁換來的錢娶媳婦兒的。換來換去, 最後得利的都隻有男人,女人都是被“買”回家的,所以得伺候丈夫公婆。

瞧馮三娘這幅“三從四德”的樣子, 再看原主過得那麼苦逼,想也知道,馮三娘的娘家沒怎麼管過這娘倆。那她就更沒必要跟著馮三娘回娘家了。

她的理由說得很正當,馮三娘也找不出借口反駁,所以也沒勸她。不過接下來馮三娘犯難了,她回一趟娘家總不能兩手空空,帶什麼呢?家裡現在很緊張,頓頓都是清湯寡水的玉米糊糊,實在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東西啊。

可要真的空著手回去,她嫂子肯定會給她臉色看,她爹媽也不會高興。最後馮三娘把家裡最近幾天攢下來的四個雞蛋揣上,回娘家了。

薑瑜冷眼看著,很好,等周老三父子回來,家裡冷鍋冷灶的,雞蛋又沒了,肯定很有意思。以前馮三娘回娘家也捎帶一點東西,但那點東西跟梁毅寄過來的錢一比,太微不足道了,所以周老三沒跟馮三娘計較。

但現在,周家正是困難的時候,四個雞蛋對周老三這種摳門來說,也是一筆不小的財富。馮三娘帶回了娘家,他肯定會很憤怒,要是夫妻倆由此鬨翻就更好了,她也可以跟著馮三娘滾了。反正馮三娘這人糊塗又沒主見,周老三能拿捏得住她,自己還拿捏不住她不成?不過就馮三娘的性子,估計有點難,而且周老三肯定也不願意失去這麼一個自帶薪水上班的保姆。

但也沒關係,貧賤夫妻百事哀,多來幾次嘛,她就不信這兩人崩不了。薑瑜慢慢悠悠地出了門,她決定了,今天中午她也不回來了,晚上也要在林家磨到天黑才回家,任他們鬨,最好把這個家給掀翻了。

不過中午這一頓得想辦法解決了,好幾天沒吃肉了,打個牙祭。薑瑜本來準備在上課之前先去山上轉一圈,弄個野物回來,送到王曉家,讓他奶奶燒了中午吃,哪料,剛出門就碰到王曉背著一背簍牛草過來,逮著她就興奮地說:“姐,昨晚下雨,水塘裡的魚翻池了,我起得早,撿了好幾條魚,我奶奶讓我來叫你中午到咱們家吃魚。”

王曉的奶奶到底活了一把年紀,眼光也要長遠些,自然知道讀書對王曉來說有益無害。所以自打知道薑瑜勸王曉去學堂後,王奶奶對薑瑜更好了,有什麼好吃的都惦記著她,不是請她過去吃,就是留著讓王曉給她送來。

薑瑜也承了老人家這份情,她平時也沒少帶著王曉吃肉,你來我往,方能長久嘛。她可不會傻傻的光付出不求回報,升米恩鬥米仇,把人的心給慣大了,養出一條白眼狼,最後倒黴的還是自己。

所以王曉一說,薑瑜就很爽快地同意了。王奶奶手藝不錯,今天中午有口福了。

***

薑瑜惦記著中午的魚,周建英也念著上回在國營飯店吃的紅燒魚,油放得足足的,做出來的魚又香又酸又甜,那滋味真是讓人回味無窮,這是支撐她徒步二十多裡去縣城的動力。

這一回,父子三人都好好的,周老三自然沒好意思去找沈天翔借牛車。準確地說,其實自從上回被沈天翔批了一頓之後,他最近都刻意避開了沈天翔,就怕沈天翔見麵又當著眾人的麵給他甩臉子。

周建英的腳程比較慢,走到縣城的時候,比上次還晚一些,已經十點多快十一點了。

到了國營飯店門口,周建英就走不動了,往門口的石墩上一坐,喘著粗氣說:“爸,你要忙什麼你去忙,我在這裡等你。”

她知道她爸是去弄錢了,至於是去哪兒弄的錢,她也不關心,隻要給她花就行。

周建設早上隻吃了半碗玉米糊糊,現在也是餓得前胸貼後背,他跟著來縣城的目的也是為了吃一頓好的。現在飯店到了,跟著周老三拐一圈,最後還不得回到這裡啊,他也懶得走了:“爸,我跟建英在這裡等你。”

未免走漏風聲,梁毅寄錢回來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周老三本來也想支開兩個子女,現在他們自動要留下,他求之不得,遂即笑眯眯地說:“行,你們歇會兒,待會兒爸買肉給你們吃。”

留下兩個子女,周老三急匆匆地來到郵電局,問工作人員:“同誌,有荷花村馮淑珍的彙款單嗎?”

郵電局工作人員搖頭:“沒有。”

周老三的臉都黑了,往常這時候早到了啊,最近喇叭裡又沒說出了什麼大事,路上應該不會耽擱才對。他不死心地又問了一次:“同誌,你再找找,以往每個月這時候都到了,會不會是漏掉了?”

“說沒有就沒有,咱們全縣一天才多少彙款單,能記錯嗎?”工作人員不爽地吼了一聲。

周老三訕訕地捏緊了手指頭苦巴巴地站在那裡,可憐兮兮的樣子,他還等著拿這筆錢去還賬,給他兒子和女兒買吃的呢!

見他不走,郵電局工作人員眼底閃過一抹厭惡:“你這人怎麼回事?都跟你說了沒有,你守在這裡,我就能給你變出來不成?”

“同誌,家裡就等著這錢救命呢,麻煩你再幫忙找一找。”周老三陪著笑臉,好聲好氣地懇求了一番。

旁邊一個老同誌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對女同誌說:“行了,再給他找一遍。”

女同誌又把彙款單翻了一遍,搖頭:“確實沒你的,你過兩天再來看看……等一下!”

周老三本來都要絕望了,結果又被叫了回來,他滿懷希望地看著女同誌。

女同誌從一捆信紮中抽了一封信出來,遞給了周老三:“彙款單沒有,不過有封信今天剛到,我才想起,馮淑珍的,你拿回去,這樣也免得老嚴跑一趟了。”

沒彙款單卻來了封信,周老三有些不安,拿著信出了門,也沒去彆的地兒,就站在郵政局門口的那棵冬棗樹下,拆開了信。

信是梁毅寫的,在信裡,梁毅告訴了周老三一個非常不好的消息,半個月前他一個戰友的父親被村裡的牛給撞了,傷得很重,送到了市裡的醫院,醫療費要好幾百塊。戰友家是農村的,家貧,湊不出來,救人如救火,他們就把這個月的津貼都資助了戰友,所以這個月沒錢寄回來了。

信的最後,梁毅還說,薑瑜畢業了,最近不上學,沒什麼花錢的地方,讓他們先堅持一段時間。等他出任務回來,領了津貼就把這個月連同接下來幾個月的錢一並給補上。

看到最後這一段話,周老三如遭雷擊,身體晃了晃,差點跌在地上。

梁毅這個月不會寄錢回來了,他要去出任務,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回來,所以接下來幾個月都不會有錢!

那他怎麼辦?家裡的一百多塊最近這一個月都折了,工分少,分的糧食肯定不夠吃,梁毅不寄錢來,他們父子三人就等著餓肚子嗎?

過了五年好日子,周老三完全忘了梁毅沒寄錢來時,他們家是如何過日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