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鄒老太太原本看起來那麼個明理的人,隻是一涉及她最重視的曾孫,也變得不講理了:“落英,家裡沒錢,你就先去借一些,等誌國發了工資再還就是,再苦也不能苦了孩子。”

徐落英垂下了頭,聲音有些低:“上上個月借的還沒還呢!”

見她還是沒動,鄒老太太不高興了,板著臉說:“小軍生病好不容易醒來,想吃點東西你就推三阻四的,有你這麼當大伯母的嗎?當真不是你生的你就不心疼,我可憐的小軍,從小沒了爹媽,沒依沒靠的……”

鄒副局長的臉瞬間黑成了鍋底,瞪了一眼徐落英:“讓你去,你就去,哪那麼多廢話,先去買半隻烤鴨回來,給小軍墊墊肚子。”

徐落英抹了把淚,垂著頭跑了出去。

路過薑瑜身邊時,薑瑜發現,這位副局長夫人當真是穿得寒磣,上麵那件帶波點的的確良襯衣上打了好幾個補丁,袖子的邊都磨破了,打上的那層補丁也起了毛邊。非常好的詮釋了縫縫補補又三年這句話。

再看鄒家其他人,鄒老太太和鄒副局長他媽也穿得非常樸素,衣服上的補丁也就比徐落英稍微好點,隻有鄒副局長因為穿製服,稍微顯得好些。

依照鄒副局長的工資,他們家應該不至於過得如此寒磣才是。不過薑瑜很快就發現了原因。

“太奶奶,我們班的羅海洋前幾天穿了一件小海軍裝,聽說是去他姑姑在省城給他帶回來的,可好看了。太奶奶,我也想要,你給我買一件嘛,好不好?”一醒來,鄒小軍就開始不停地要東西。

省城,他們可沒親戚。鄒老太太輕輕拍了拍鄒小軍的手:“乖孫,咱們不要那個,回頭讓你大伯娘給你做一件氣派的小西裝好不好?”

“不要,我就要海軍裝,那個才好看,羅海洋就有,我沒有他會笑話我的!”鄒小軍的嘴翹得都能掛水桶。

鄒老太太又勸了幾句,還是沒鬆口。

見她不同意,鄒小軍直接掀開被子從床上爬了下來,坐在地上打起了滾:“太奶奶一點都不疼我了,爸爸,媽媽,沒人疼小軍,你們來接小軍……”

非常生動地給薑瑜詮釋了什麼叫熊孩子。

薑瑜退出病房,問鄒副局長:“他平時在家也這樣嗎?”

鄒副局長歎了口氣:“小軍年紀小,又沒有父母,心思比較敏感,有時候是鬨騰了點,讓你們看笑話了。”

聽他的語氣,似乎是真的一點都不覺得這孩子被慣得太厲害了。

薑瑜原以為,周建英就是個熊孩子了,今天真是小巫見大巫,開了眼界。她瞥了鄒副局長一眼,意味深長地說:“鄒副局長,家和萬事興啊!”

可惜,沉浸在侄子病好的喜悅中的鄒副局長沒聽進去,反而一邊下樓梯,一邊自顧自地說:“我弟弟弟妹去得早,小軍這孩子實在太可憐了,他平時很乖巧的,就是生病的時候稍微鬨騰了一點。”

這隻是鬨騰了一點嗎?鄒副局長的濾鏡開得還真的大。

說話間,三個人剛好走出了醫院,迎麵遇上了個六七歲的小姑娘。

小姑娘手裡提著半隻烤鴨,瞧見鄒副局長,怯生生地喊了一聲:“爸。”

鄒副局長板著臉:“嗯,快給你弟弟送上去。”

小姑娘點了點頭,垂著肩,拿著烤鴨加快了步伐往樓上跑去。薑瑜回過頭瞧了一眼她單薄的身影,在心裡長長地歎了口氣。這小姑娘身上藍色的褲子都洗得泛白了,下麵還接了一截淺黃色的布料,明顯是她好幾年前的衣服,穿起來不倫不類的。而樓上的鄒小軍呢,卻還在惦記著省城的小海軍裝,對比不要太明顯。

這小姑娘也不過就比鄒小軍大個一兩歲,卻要跑上跑下給他帶東西。而鄒小軍卻能躺在太奶奶、奶奶的懷裡想要什麼就要什麼。

僅這一眼,薑瑜就對鄒副局長的印象大減,也不想跟他多扯了:“鄒副局長留步,就送到這兒,你請回。”

鄒副局長也擔心侄子,還想上樓看看,便沒推辭,說道:“好,不過還不知道小姑娘的名字,今天的事實在是太感謝你了,等小軍出了院,我帶他來謝謝你!”

薑瑜皮笑肉不笑地說:“謝就不用了,不敢當。我家太窮,可沒大白兔奶糖、蛋糕、蘋果、梨子、烤鴨、燒雞、紅燒肉招待小軍,還是算了!”

說完,她也不看鄒副局長是何表情,轉身就走。

等她走出了幾十米,莊師伯才反應過來,衝一臉鐵青的鄒副局長笑了笑,趕緊追了上去。

“喂,我說你這丫頭,乾嘛頂撞鄒副局長,不給他麵子啊。你特意辛苦跑了這一趟,最後就因為這點小事得罪他,不值得啊。”莊師伯好心勸薑瑜。

薑瑜扭頭看了他一眼,冷笑道:“這種人的人情不要也罷。怎麼,你也認為他做得對?”

莊師伯乾笑了一下:“他家就四個閨女,剛才那個是他的小閨女。小軍既是他弟弟唯一的血脈,也是他們鄒家這一輩唯一的男丁,難免重視了些。你看不順眼,不看就是,何必生氣呢!”

在莊師伯看來,薑瑜確實有些大題小做了。現在這年代,誰家不是男娃要精貴一些,尤其是鄒家可就那麼一根獨苗苗,又是個遺腹子,那還不得當眼珠子一樣護著。

“所以侄子比親閨女,老婆都還親?”薑瑜冷笑,“希望他將來彆後悔。”

這麼下去,他們遲早會把鄒小軍給養廢了,甚至把他養成社會的一顆毒瘤,害了他一輩子。

這件事,說到底,孩子並沒有錯,有錯的是大人,以愛為名,滿足自己私欲的大人,還自以為高尚。

薑瑜改變不了這個社會固有的觀念,但她知道,不用很久,再過幾年,等改革開放的浪潮席卷大地,這些有的落後的思想就會受到衝擊和洗禮。鄒副局長這一套,遲早行不通。

莊師伯把薑瑜送出了城,為了感謝薑瑜今天的幫忙,他把身上帶的布票、糧票、肥皂票還有十塊錢都掏出來塞給了薑瑜:“小友,今天真是太謝謝你了,我身上就這點東西,彆嫌棄。你要是想要什麼東西,儘管跟我老莊說,我在縣裡還是有點人脈的,我來給你想辦法。”

薑瑜今天充分展示了她的實力,莊師伯有心賣她個好,所以非常殷勤。

想要的東西多了去,薑瑜看著通往荷花村的馬路,現在最想要的就是一輛自行車,解放兩條腿,她瞅了莊師伯一眼:“自行車你能給我弄來嗎?”

她這一說,還真提醒了莊師伯:“自行車票暫時不好弄。這樣,我讓康子借輛自行車送你回去,都四點多了,走回去得天黑了,一個小姑娘家不安全。”正好讓康子看看小友住在哪兒,下回遇到了麻煩也有地方找人啊。

也好,少走二三十裡地呢,薑瑜點頭:“行,那就麻煩你們了!”

兩人一起回了四合院,康子出去借車了。

薑瑜想著今天莊師伯表現得還不錯,投桃報李,提醒了他一句:“以後鄒誌國家的事你彆摻和進去了,那就是一筆爛賬!”

莊師伯一默,看著薑瑜:“小軍不是好了嗎,你的意思,這事還沒完?”

薑瑜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禍根未除,如何完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