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趙,你說這話就是虧了良心,孩子們都跟你姓,叫你爸爸,那你當爸爸的就要儘一份責任,他們搬出去以後生活費也可以少花一些,家裡人少一點你也沒那麼煩,我這都是為你考慮,可你現倒好,跟我說起這個了,我自問這麼多年,也沒有對不住你的地方,工作你說要讓給你閨女,就讓給她,我沒有意見,現在要你掏點錢出來買房,你就跟我斤斤計較了,我覺得你就沒拿我當你屋裡人,你心裡跟我還是隔著一層東西,這日子我過不下去了!”方曼麗撕開嗓子哭了起來。
以前兩口子有爭執也是壓低了聲音吵,方曼麗這回是不管了,她就是要在今天哭出來,哭給他閨女看看,看她待在這個家裡虧心不虧心。
整個房子就那麼大,趙傳炯那屋一出聲響,整個屋子裡麵的人都聽到了,大家都豎起耳朵,恨不得馬上就能聽到下文。
趙曼咧嘴一笑,中年微胖還真是有恃無恐。
書裡麵是五個兒子都成家以後才提的分家,當時趙傳炯為了付清五個孩子的分家費用,一家兩千塊錢買房子的錢,才貪汙的。
又不該他們的,讓他們滾蛋還要交保護費,還有沒有王法了?
這種感覺在現在的趙傳炯身上感受的特彆強烈。
趙傳炯沒有說話,隻是冷冷的看著方曼麗,心中做了一個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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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趙曼在唐城市區轉了一下,順便熟悉一下市區的環境,以後她可能還要經常來。
到了下午五點鐘,紡織廠
下班的工人們也跟流水一樣從廠裡麵出來,上班跟下班的共用一條渠道,兩頭的職工碰到了偶爾會打個招呼什麼的,工人們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三班倒,站八個小時,想想就腿軟。
這不比在農村刨坑種地輕鬆,所以不管唐娟子怎麼把這份工作當寶,她其實都沒有放在心上。
趙曼覺得自己可能做不來這種生物鐘顛倒的工作,再說她也不是賺不到錢,沒有必要跟自己過不去,原主會做手工活兒,縫紉東西是一把好手,隻是這些年在農村荒廢掉了,她收那麼多碎布頭就是為了練手。
另外是為了準備後年就要開始的高考。
等了一會兒,果然見到了趙傳炯從裡麵走了出來。
乾部和負責辦公室後勤的人員是不用三班倒可以正常上下班,而且還有周末,但趙傳炯這種乾部,逢年過節的還要輪班值班,但他閨女回來了,所有人都叫他這段時間好好陪閨女,即便以前下班了還要在廠裡做做樣子,現在也不必。
“爸爸。”趙曼遠遠看著趙傳炯出來,挽著他的手,親昵的叫爸爸。
其實這個畫麵無論對於原主,還是她本人來說,都是遙不可及的稱呼。
不過趙傳炯看著興致很高,今天好多老同事見到他,或委婉,活直接的說骨肉還是親生的好這種話,特彆是楊廠長,以前都挺不待見他的人,現在都能和顏悅色的跟他說上幾句話。
現在是楊廠長退休的關鍵時候,幾個副廠長競爭的挺厲害的,這個時候楊廠長的態度就很重要。
以前出了廠區的門,就是自己走回家,頭回有人接這感覺實在是太好了。
趙傳炯想到十幾年前,曼曼媽還在的時候,那會兒曼曼剛上學,第一天就哭著要爸爸,下午放學家裡的保姆接過來曼曼,就在門口這樣等著他,那會兒小家夥跟個炮彈一樣,看見他就直接撲他懷裡。
趙傳炯結婚晚,妻子又是忙於事業不顧家的,他心裡也有怨懟想要個兒子。
不過這一切都過去了,如今他有曼曼。
趙曼嘴裡嘰裡呱啦的說著自己的見聞:“沒想到市裡麵變化這麼大,我記得以前職工小學那邊被H小兵砸得稀巴爛了的,現在都修好了,還有人上學......”
“現在城裡都有公交車了,我記得我走的時候還沒有。”
“城裡還有人做生意呢,我剛才還看見有人在城裡賣雞蛋賣油,這些年您過的還算好吧,餓肚子嗎,我記得我出去的那年,咱們總吃不飽,有時候半夜我都餓醒了,沒有東西吃我就狂喝水,結果越喝越餓的。”
親昵的聲音在耳旁傳來。
幸福感無非就是這樣,他到底錯過了多少啊,要是曼曼在他身邊長大,絕對不至於現在是隻是個小學文憑,但凡她能有個初中文化,他都能把她弄到工會或者後勤處做個乾事呢。
小學文化能乾啥啊,那會兒要不是他鬨離婚,城裡鬨運動,曼曼多讀點書多好,曼曼媽和他可都是大學生.......
趙曼說到了一半,發現爸爸在看她,就不說了。
今年成衣車間不招人,否則能進成衣部做裁縫,比紡織女工要好的多,成衣部門是兩班倒,還能一直坐著。
想到這裡趙傳炯的眼睛一亮。
“曼曼,我記得你會裁剪衣服吧。”趙傳問道。
“是啊,我小時候還跟著我媽學過呢。”原主是跟媽媽學過縫製成衣,以前家裡還有台縫紉機,那是她媽媽的,後來媽媽不見了,縫紉機就成了方曼麗的了。
她對這個後媽毫無好感,拿狗跟她比好像都侮辱了狗。
其實在原主的記憶裡,方曼麗剛開始是個淳樸善良的農村婦女,很長一段時間她都是帶著孩子們在農村生活,等孩子們長大了一些才回到城裡,她那個可憐巴巴的前夫頂著巨大的壓力讓妻子跟兒子們都進了城,誰知道等待著他的是一頂綠帽子。
趙傳炯想給女兒講講城裡的變化,他還有好多事情都想跟她講,剛才那個成衣車間的想法讓他腦子一亮,頓時心情就好了起來,帶著女兒往廠區裡麵走:“咱們今天晚上買點鹵豬頭肉,我讓打菜的師傅留了個口條,夏天咱們廠裡會賣些鹵味,我記得你小時候就最喜歡吃食堂朱師傅做的小炒肉跟鹵味,你小時候不喜歡吃肥肉,隻有朱師傅炒的小炒肉你還能吃些許。”
朱師傅是食堂的大師傅,廚藝極好,這個年代能在國營廠做大師傅的都不是等閒之輩。
這些他都還記得,他想證明自己心裡還
是有著女兒的。
趙曼唧唧喳喳的問個不停:“朱師傅不是說成分有問題給單位開除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趙傳炯:“還不是因為當時也有個領導喜歡他做的菜,有一次來廠裡視察發現廠裡的飯菜跟以前不一樣了,這不就問了起來,其實朱師傅的問題也不嚴重,也就是祖上出了個秀才,這真要往祖上扯,沒有讀書人的怕是少,最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讓他回來了,現在還在廠裡待著呢,就是年紀大了開始讓徒弟們做了,味兒還是那個味兒。”
趙曼腦子一轉,心說這個朱師傅可真厲害啊,他不會就是書裡麵提到的餐飲大王“朱師傅”這個品牌的創始人吧。
“朱師傅”是書裡麵描寫的一個專門賣鹵味發家的大佬,前期經曆了很多苦難,最後靠賣豬頭肉發了家,神奇不神奇?
父女兩個說說笑笑的走到了食堂門口,就看見賣鹵味的窗口那裡已經排起來長隊。
“趙廠長,你也來買鹵菜啊。”
“可不是,閨女回來了得吃幾天好的,我倒是經常看你都在這裡排隊嘛。”趙傳炯笑盈盈的把趙曼推上前,前麵那個是成衣車間的主任於師傅,手藝人靠收益吃飯,能做到成衣車間主任的可是有兩把刷子的,這個於師傅就是下班以後接點單子做,比一般人家裡都富裕:“這是曼曼,這是於主任,快點叫於叔叔。”
於江河笑盈盈的看著趙曼:“回來了,你回來啊你爸爸就高興了。”
國營廠的老職工們有個特點,進了廠子要乾就是一輩子,所以大家夥也彆想有什麼**秘密,整個廠裡都是認識了幾十年的老熟人了。
趙曼甜甜的叫了一聲於叔叔,這也是很厲害的人際關係,得維持著。
這個於主任人還不錯,廠裡有不少人見方曼麗得了勢嫁給了趙傳炯,都覺得前妻沒戲唱,前妻的閨女也唱涼涼,明年上沒說什麼實際上對方曼麗的態度是阿諛奉承,在趙傳炯麵前提都不提趙曼,但是見到於主任的笑意,趙曼覺得特彆親切。
“你不認識叔叔了,你小時候第一次踩縫紉機就是在我們家,好好的一塊料子讓你們裁著玩——”
“我想起來了,我記得您了,小時候調皮不懂事
,幸好你沒打我。”
見於師傅搭話,很快就有其他人也圍了過來:“曼曼兒回來了。”
趙曼心說原主的人緣真好,她在單位就不認識什麼人,單位那個搞衛生的阿姨從她入職的時候就天天點頭,結果到她掛了的前一天去公司拿東西,那位阿姨都叫不出她的名字。
就這樣走到了鹵味窗口,裡麵的老頭也探出頭來,衝趙傳炯陰惻惻的笑了幾聲,然後甩出來一根豬口條:“拿去。”
趙曼知道那就是朱師傅了,上前甜甜的叫了一聲“朱爺爺。”
老頭雖然還在哼哼,但對趙曼露的臉色還不錯,一雙渾濁的眼睛裡麵露出來幾分慈愛來。
趙曼覺得這或許就是原主的母親在廠裡麵積累起來的人脈,不然以人現實主義的態度,為什麼不巴結現在風頭正勁的方曼麗,何苦要對她一個被送到鄉下的姑娘示好。
她把這些人默默的都記下來。
父女兩個拎著剛買回來的菜,一起往回走,剛走到家門口,就聽見裡麵傳來了男人的說話聲。
“那哪成呢,我就沒聽說哪家把工作留給姑娘的,又不是沒有兒子,把工作留給姑娘做甚,家裡媳婦也沒有工作,三個兒子也都快要畢業了,人人都等著張嘴吃飯,妹子你彆哭,我這個當舅子的非得要跟他說道說道這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