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事結(四)(1 / 2)

大明預備天子 一隻貝殼 10017 字 3個月前

“魏公公。”

幾次交接,李飲冰已經知道魏忠德的真實身份,俗話說得好,打狗還要看主人,魏忠德眼下雖沒有品級,也無什麼名氣,但卻是朱標的身邊人,他可不敢有絲毫怠慢。

“李大人。”魏忠德拱了拱手,“我是來傳話的,殿下說該動手了。”

李飲冰的呼吸一下子粗重不少:“那就托公公轉告殿下,下官知道怎麼做。”

魏忠德輕輕點點頭,把手上提著的盒子遞了過去。

禦史台沒修食堂。不是所有官員的家境都能支撐他們在衙門附近租上一套房子,更彆說日日三頓下館子,大部分官員的午飯,都是家人做好了送來的,吃過了飯,他們會在公堂裡的椅子上眯一會兒,到點了接著工作。

小部分世家出身的人雖有這個財力,沒有特立獨行的想法,在官場講究和光同塵,為了合群,他們會選擇點上些外賣,由店裡的小二送來。

故而每到中午,衙門外便分外熱鬨,來來往往的全是些下人和官員,李飲冰和魏忠德站在這裡說上幾句話,一點兒也不起眼,家中妻子來送東西的借口用上一次就夠了,再多惹人生疑。

傳達了朱標的旨意,魏忠德便離開了,他還有彆的事情要做。

不到半天,禦史台傳出一個驚人的消息,像滴在水裡的墨一般,轉眼間無孔不入地充斥在應天城的大街小巷裡,連樹底下乘涼的老人和小孩也能談論上一兩句。

有個叫李飲冰的禦史寫了封奏疏,要彈劾大都督朱文正,且在那裡麵說他意圖謀反,投靠了張士誠。

這消息尚不能分辨真假,但有板有眼,聯係今日種種風聲,蠢人們立刻信了,不少聰明人也頗為猶疑。

緊接著,這本文書擺在了朱元璋的桌子上。

黃禧低著頭,站在桌旁,袖中的手死命掐著胳膊上的肉,借此用疼痛控製自己,彆在恐懼下亂了分寸和儀態。

他知道朱元璋的眼睛有多麼的銳利,但凡自己稍有顫抖,那也算失禮。

“……”朱元璋顯然沒心情關注他,沉默了很久,突然問道,“世子今天出門沒有?”

“回主子,殿下一整天都在書房裡。”

“哼。”朱元璋笑道,“那個小混蛋,小兔崽子,用你們這些閹人倒是越用越熟了。”

黃禧一驚,氣也不敢喘了,頭垂得更低,不過他心裡倒放鬆許多,起碼王爺笑了,雖然罵了兩句,但是笑了就說明王爺沒自己想的那麼生氣,況且這罵的也並不重。

“讓咱看看這個憂國憂民的忠臣都寫了些什麼好東西。”

朱元璋拿起厚厚一本奏疏,忽略前麵請安問好,歌功頌德的部分,直接翻到最後幾頁看了起來,短短一千多個字,他看了小半個時辰,時不時陷入回憶之中。

“此人雖有些功利市儈,卻也有點才華,說的在理,能用一用。”

將它扔回到原本的位置,朱元璋靠在椅背上,深深歎了一口氣,說道:“這奏疏上的正是時候。可你說,標兒這回,是不是存了報複的心思?他當時什麼都沒有怪咱,是不是憋著這口氣?”

“回主子,世子殿下純善至孝,大度仁愛,這是出了名的,他定然不會為了外人對主子有什麼怨恨,主子多慮了。”

“咱多慮了?”朱元璋反問著自己,“咱逼著他疏遠劉伯溫,那也是為了他好,你看那懸崖上的雛鷹,不也是要靠爹娘在後麵推一把才能起飛嗎。”

“是。”黃禧小心回答著,字字斟酌,在腦裡過了幾遍才敢出口,“殿下聰敏睿智,自然能明白主子的心意。”

幾天下來,各地的戰事和政事連綿不斷地上報,朱元璋熬了幾個通宵去處理它們,每天隻睡兩個多時辰,有時甚至遠遠不足,加上接見徐達,關注李飲冰和朱文正的動向所花費的精力,鐵打的人也會疲憊。

他這樣做很難說是不是在折磨自己,想用忙碌來麻痹心靈。

可是越累,越疲倦,他的思維越無法停滯,即使已經發了誓不再顧忌大哥朱興隆對自己的恩德,不再考慮朱文正和自己的血緣關係,那隱秘的傷害也是無論如何都無法避免的。

朱元璋想要坐直身體,可最終還是沒有動彈,任由自己繼續懈怠。

他的眼睛裡藏著很深很深的迷茫和孤獨,這些情緒不僅旁人無法窺見,連他自己亦未發現,所以在表麵上,他隻是又笑了笑:“標兒這是想立威呐,把咱也給利用了一把。”

“好兒子,有長進,是咱的種。”

“你去傳咱的話給他,說咱……”

“你是說,父王讓我去抄朱文正的家?”

朱標皺著眉,忍不住露出了驚訝的表情,緊緊盯著麵前的黃禧。

“回殿下,王爺是這個意思。”黃禧笑道,“王爺還說,朱文正是死是活,全看您的安排,隻要把事情處理好了,沒有漏洞,他都認可。”

“還說什麼了?”朱標追問道,“我爹生氣了嗎?”

“王爺隻和奴婢交待了這幾句話,至於王爺有沒有生氣……奴婢不好說。”

黃禧還真不是在打太極,他一開始是覺得朱元璋沒有生氣,但到了後麵,他又摸不準了。往常再累,王爺也是坐直的,可是這次,他都出門傳話了,臨走時見到的身影也依舊是靠在椅背上的。

由於往日朱元璋那非人耐力和毅力給他的印象,還有那身氣概的震懾,累了這個可能性,黃禧想都沒想過。

“不愧是……”朱標喃喃道,“夠狠,夠絕。”

黃禧隻當沒聽見這句話:“殿下,這事兒徐大人那邊也準備著呢,您早些去為好。”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

朱標走出去幾步,突然停了下來,對身後的魏忠德吩咐道:“你去王妃的院子一趟,告訴王妃,王爺這幾天沒有休息好,也沒什麼胃口,想吃她親手做的麵條。若是王妃無事,請她讓王爺留下來睡一覺。”

魏忠德沒問朱標是怎麼看出朱元璋沒休息好的,立刻去了。

“嘖。”

朱標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嫌棄的在心裡給了自己一巴掌,暗罵自己果然容易心軟,說是要逼迫,要展露膽氣,最後還是沒出息關心起人來了。

“就當是尊老愛幼了。”

使用阿Q精神說服自己後,朱標重新振作,通過徐達的人下了幾道命令後,踩著最後一抹餘暉踏入朱文正的府邸。

兵馬把整座府邸圍了起來,火把連成長線,幾百名全副武裝的士卒井然有序地把守住各個關卡,沉默著站定,豎起手中長.槍,充滿殺氣和煞氣。

漆黑的夜幕裡,任何人都不敢出聲,仆人們慘白著臉,被趕到院子中蹲著,朱文正的家眷待遇好點,被圍困在各自的房中。

他們搞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一牆之隔,一日之變,權勢傾天的大都督怎麼會淪為階下囚,連帶著他們也要收到牽連?

但事實就是這樣,隻要朱元璋認真了,朱文正是不可能有任何機會的。

他的底氣來自於自己的叔叔,展露才華的平台亦來自於自己的叔叔,這麼簡單的道理,他竟然從未想明白過。

“你們去彆的屋子搜。”朱標對門口的侍衛道,“搜完了自行集合,不準進這扇門找我。”

“是!”幾個侍衛大聲應道,轉身邁著步子跑遠。

這些年來,朱文正偷偷與張士誠交易食鹽,獲得了很大利潤,算上各級官員的供奉和賄賂,收繳後是一比龐大的財富,用來發軍餉,賑災,修城牆等都不成問題。

推門後迎麵而來一股酒氣,朱標掃視過去,房間裡總共五六個人,朱文正坐在正中的桌子前,一杯杯往嘴裡灌著酒,其他的侍女們瑟瑟發抖,全部跪在地上。

“出去吧。”朱標歎了口氣,“記得把門帶上。”

侍女們如蒙大赦,連滾帶爬逃了出去,有幾個還險些在門框上絆倒。

“是你來了。”朱文正眯著眼睛,默認了朱標的做法,“你來乾什麼?”

“抄你的家。”朱標在他對麵坐下,殺人誅心,“拿你貪汙來的臟錢,去乾點兒真正有用的東西。”

朱文正嗤笑一聲:“黃毛小兒,嚶嚶狂吠,也配在我麵前說話?”

“堂哥。”朱標淡淡道,“父王說,你是生是死,如何處置,都由我看著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