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典禮(1 / 2)

天夜將明,各處殿宇的屋簷下,道路兩旁的台柱邊,處處有宮女太監忙碌的身影,燈籠的紅光與尚未消失的星空對應,由點連片,染紅了宮城,簷角的走獸在光芒中顯現出精致的細節,頭顱昂揚直上,仿佛也在期待著什麼。

大路上不時有三五成群的太監們合力捧著巨型托盤跑過,裡麵裝著的儘是還未點燃的蠟燭和火石。

時近夏日,天亮得很早,但是這對馬上要到來的冊封大典顯然還不夠,為了保證典禮正常舉行,讓朝臣順利出入,更為了彰顯皇室的身份地位,慶祝新建好的紫禁城將要成為全天下的中心,這些準備都是有必要的。

月亮高懸空中,照耀著奉天殿前雪白的台階,在天空的另一側,朝陽帶著霞光逐漸從紫金山後升起。

陽光成束,直射在平坦寬闊的廣場上,恢宏壯觀,漢白玉石橋下的河水潺潺,清列動聽,樓閣飛簷上一層層的琉璃瓦熠熠生輝,反射出奪目金光,誘惑一代代青年才俊紮入廟堂。

許多人耗費一輩子的心力,為的不過就是能站在這裡被至高無上的皇帝傳喚。

數百位官員按地位高低排好隊列,低眉順目在奉天門外站著等待,一左一右兩排雕塑般垂首的太監們手中提著燈籠,這是在城牆龐大的陰影籠罩下,他們唯一的光源。

文官首位站著的是李善長,武官最前端站著的是徐達,以往不常見的各個麵孔,今日都到齊了。

李善長昨夜沒有睡著,他認為即使再老持穩重的人,也無法在這樣一個夜晚控製住激動的心情。半夜吃喝一頓,他由妻子梳了頭,戴好網巾,束上梁冠,套好襪履,一件件穿上道袍、中單、下裳等禮服,最後佩好大帶、革帶、佩綬等金銀玉質的裝飾,站在鏡前仔細打量幾遍才敢出門。

一身服飾襯得他氣度不凡,宛若話本裡走出來的清正宰相,赤紅色、金色、黑色完美的融合在繡娘的巧手下,下擺的每一處設計,拋卻美觀與順應天地的因素,全部是為了讓臣子在君王麵前端持禮法,緩步慢行。

李善長是官場上的老油條,很擅長給自己貼金,和朱元璋相處多年,他也很清楚所侍奉的帝王的脾氣,知道怎麼樣才能既表現自己,又不讓朱元璋反感。

在這場重大非常的典禮上,他決心一個錯不犯,一個風頭不出,天塌下來了也不躲。

事實上,封公封侯的消息已經傳出來了,大家都知道陛下要封六個公,隻是沒人知道是誰。許多人猜測太子和皇後肯定知道消息,皇後那邊沒有辦法接近,於是紛紛去和宋濂套近乎。

宋濂發現最近找他指點詩文的人特彆多,好些寫得爛成狗屎,也敢拿過來給自己看,他原來根本想不到以自己在文壇的地位,還能見到這種低劣湊數的文章。可惜的是老爺子向來護犢子知分寸,不肯因為錢財厚禮去麻煩朱標。

門前死一樣的寂靜,所有人的心裡都在想著前程與未來,有的人在想官位,有的人在想派係,有的人想要黨.爭,有的人想著百姓,有的想貪汙,有的想清廉,有的願意諂媚迎上,有的妄想以直博名。

不管他們的腦海裡有怎樣的思緒,這一刻能夠決定命運,並將他們的抱負承擔起來的,隻有奉天殿中端坐的九五之尊。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最早到的官員已經站了兩個時辰,稍微遲一些的,也有一個半時辰多一點,朝服的臣子,試圖為自己在波譎雲詭的朝局裡看出一條生路。

李善長的身體素質中規中矩,他沒有動,筆直地站著想事情,他猜測六個人中有自己一個位置,但又不能完全肯定,故而在複盤以往的種種政績。心中亂成一團,他的表情可是既恭敬又威嚴,用餘光去打量他的

文臣武將們什麼

也沒有看出來,隻好齊齊暗罵一聲老狐狸。

輕輕的腳步聲響起,一個小太監從奉天門裡快步閃出來,瞬間牽動了無數道目光。

他本人麵不改色,在親軍都尉府駐守的將軍身側耳語幾句,然後才走到朝臣這頭,對著李善長和徐達點了點頭。

李善長抬手小心地整理起自己的梁冠。

這個動作像是打開了什麼開關,大臣們紛紛動了,好似剛剛通電的機器人開始適應未曾謀麵的身體,跺腳扭胳膊,拍拍袖子,收拾帽子。

門開了。

李善長與徐達對視一眼,一起邁出步去。群臣很快穿過門洞,等到了眼前一片光明時,他們看見恢宏的奉天殿,還有那正好升起的太陽。

李善長舒了口氣,扭過身去,正要交待眾人幾句忌諱和常用的規矩,發揮一下丞相的帶頭作用,突然便是一愣。

陽光下劉基烏黑的鬢角猶如消融的雪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顏色,變得花白,他本來與旁人格格不入的年輕麵龐也在迅速老化,多出皺紋,一眨眼足足老了十幾歲,清臒的風采仍在,可修仙之人的灑脫沒了大半。

李善長張了張嘴,想要說點什麼,硬生生憋了回去。

劉基卻笑了,向李善長拱了拱手。

“……諸位,我們進殿去吧。”

劉伯溫啊劉伯溫,值得嗎?

他意識到劉基的決心,也意識到朱元璋的安排,暗歎著,惋惜著,又充滿鬥誌著以複雜的心態步向奉天殿。

望著遠處的大臣們依次向前挪動,朱棣的心裡有說不出的激動,哪怕他不是今天的主角,甚至和配角也沾不上邊,但這樣的畫麵天然激發出他胸中的豪情。

當錢財,地位都唾手可得時,他們這些皇子能夠追求的新鮮東西隻有權力。

朱樉趴在旁邊喃喃道:“真好啊,我也想做大將軍。”

“拉倒吧,二哥,你有什麼功績能做將軍?”

朱棡百無聊賴,握著一根樹枝伸出朱紅色邊牆,一邊揮來揮去,一邊懟著自己的親哥哥道:“憑你在比賽裡尿得最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