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開春的調查(1 / 2)

“我不得不承認。”

朱標夾著幾本最新的文書走在武英殿前的廊道上,他的前麵是朱元璋。

“楊憲確實要比劉先生好用。”朱標繼續道,“……無關能力和說法,隻是性格問題。”

聽他這麼說,朱元璋立刻提神了,不知出於什麼樣的心理,他對朱標不讚同劉伯溫的一切事都很讚同。

“就是這個道理,標兒,你終於懂了。要咱看,用一個楊憲比用十個劉基都強。”

“當皇帝,就得要聽話的大臣。自己有那麼多主意,還來做什麼官?什麼都叫他安排了,乾脆自己登基好了,當咱是傻子呢!”

然後他才接著問道:“發生什麼了?你會這樣說。”

朱標抬手遞去一本奏疏:“楊憲把袁凱的名字放進去了。”

朱元璋的臉黑了一點:“咱看看。”

他翻開一看,隻見整齊的名單最下麵,有一個與其它字跡不太相符的名字躺在那裡,仔細看墨水的走勢停頓,能看出是換了筆寫的,墨也不大相同,顯然是臨時添加。

“他很會揣摩聖意。”朱標笑眯眯的,“這樣一來,袁凱的事便不用我們再安排了,其他的官吏礙於楊憲的權勢,也不會去欺辱袁凱。父皇,你什麼時候下旨赦免張昶的家人呢?”

“……年後吧。”朱元璋道,“隻是咱得說一句。標兒,你再怎麼可憐他們,張昶心向元廷是事實,輸給了楊憲更是事實,即使不砍頭,也得流放,不然難堵天下悠悠之口,咱亦沒有辦法服眾。”

朱標道:“兒臣明白。”

“明白了還說什麼兒臣。”朱元璋道,“去,換一身常服,把你那些零碎東西放了,咱們爺倆出宮,買年貨去。”

年節很快過去了。

出發去四川的隊伍收攏齊全,兵分兩路,一路由傅友德領兵,自陝西河南出發,前往劍閣棧道,一路由湯和領兵,沿長江而上,抵達三峽,兵部的計劃是兩相應和中打入關隘,拿下四川。

藍玉領了一支軍隊追隨傅友德,朱樉等三人被安排緊跟著他走,鍍金也好,真長見識也罷,塞是塞進去了,能不能有成就,誰也說不準。

———

大雨。

袁凱掀開簾子,在攙扶中下了馬車。

幾個親兵的手一直放在腰間的刀鞘上,鷹一樣銳利的眼睛掃視著四周,片刻不曾停下。稍有動靜,他們就會齊齊出刀,將產生變故的人給切作七八塊。

領頭的那個大漢壯的像頭牛,棕色的皮膚隱隱發亮,大量的雨水順著他的發絲向下滴,衣服**地貼在身上,勾勒出精壯的肌肉。

他那兩隻手臂鐵一般堅硬,掏出勘合在驛卒麵前一放,就收了回去,動作簡單得不像活人,那樣子不像要驛卒驗證,倒像是要驗證他。

驛卒見他們陣勢雖不大,威勢卻不一般,猜測這是京裡來辦案的欽差,不敢多問,隻匆匆跑到後廚要了幾個菜,接著便牽馬喂草。

廳堂裡有五張破爛的桌子,勉強不會倒,地上鋪的是雜碎磚塊,縫裡長著許多苔蘚,一雙雙沾滿泥漿的鞋踩進來,很快把這裡弄的狼狽臟亂,不大的屋子擠上他們幾個人,竟已是極限。

袁凱望了望外麵順著屋簷流下的水簾,心中歎息,倒不是說以前的他是如何驕奢淫逸、紙上談兵,隻是到底不曾隱姓埋名避開官場,徹底與普通百姓以外的生活決裂。

親兵們的褲管還在淌水,他們對視幾眼,輪流出去站到門邊擰了擰,然後便坐回來,其中一個從隨身的皮袋子裡找出一條乾毛巾,過去捧著遞給袁凱。

“雨還沒停,就不整這些虛事了。”

“是。”那人應了,快步走回去,坐下等著上菜。

說來也有趣,這些親兵裡有一半是臨時借調過來的錦衣衛,不知是上司故意,還是湊巧,他們正是在袁府外麵監視過袁凱的那個小隊,負責領頭的,就是第一個發現袁凱在院中奔跑“吃屎”的大漢,姓韓,姑且稱呼他為韓百戶。

韓百戶暗地裡受了宮裡魏公公的命令,知道太子的意思,一路上很照顧袁凱,事事依著他的意思來乾,除了有些地方實在不懂文人的規矩,簡直成了一個小書童,在他的影響下,沒有人敢和袁凱說不。

當然,他也不會背叛自己基本的工作——竊聽、告密和殺人。錦衣衛是皇帝牽著鏈子的狗,這是大家都明白的。

但討好下一任皇帝的看重的官吏,怎麼著也不算錯,更不用說他親眼見到袁凱曾經的慘狀,對其還能有今日的風光不禁帶上神化的光環。

能在皇上手底下熬出來的,一定有大造化!

此處是一個鄉間驛站,平時來往的沒什麼大官,這樣的陣仗早把裡外的人嚇得膽顫,服務殷勤周到,但就算這樣,送上來的飯菜仍然難以下咽,米裡麵儘是小石頭。

袁凱吃著夫人所做的乾糧,喝著井水,慢慢打量站在角落裡伺候的驛卒。

那驛卒察覺到目光,小心翼翼抬起頭來,衝他笑了笑。

“勞煩問一問,從這裡到杭州還要走幾天?”

“一天半。”驛卒立刻接言,“若是有好馬好車,一天就行了。”

“嗯。”袁凱點點頭,“雨停之前,你把我們的馬喂飽。”

他既然這樣說了,即使之前已喂過馬,驛卒也隻好再去看看,說了聲是,從桌上抄起鬥笠跑出去,一腳一個水坑,跑到後院。

那些馬站在馬棚裡,悠然喝著流到槽中的雨水,有幾隻不屑於去啃放好的乾料,吃著柵欄邊長起來的茵茵野草,見那個給它們食物的陌生人過來,紛紛偏頭看去。

驛卒拿起牆角的叉子,把掉出去的草料挑回去,往裡捅了捅,嘀咕道:“我看喂的夠多了,再吃怕是吃不下,明日天晴了,還是得我去買料。”

一道閃電劈下,驛卒打了個哆嗦,正要抬頭看一眼天空,突然被從背後伸來的一隻冰冷的手捂住了嘴巴,緊接著第二隻手掐住了他拿叉子的手腕,也不知按了哪處穴位,他一點力氣也使不上,鏘啷一聲,東西墜在地上。

“不要叫,我問什麼,你答什麼。”他背後的人道,“你最好不要撒謊,若是不然,不隻是你,你全家的性命不保。”

“唔唔唔!”驛卒拚命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