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楊公公在行動(1 / 2)

寒冬臘月,楊高孟出了一身的汗。

身體上發熱發燙,他的大腦卻如墜冰窟,被凍住了一般,一霎那連思維都停滯了,心臟砰砰地跳,劇烈的像是要逃出身體。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猶如溺水之人浮出水麵,猛地喘了一大口氣,臉色由白轉紅,回頭去看,魏忠德已經走了。

抬著聘禮的小太監們,手和肩膀都有些酸痛了,可見楊高孟臉色過於難看,對視幾眼,誰都不敢吭聲,隻眼巴巴地望著。

楊高孟原地站了一會兒,咬牙道:“……走!”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去熊家的路上,他的樣子簡直就像一個死人從剛剛墓地裡複活。

直至看見熊府的大門,楊高孟才閉了閉眼,重新露出笑容。

不能慌,那魏忠德說的話是真是假尚不能斷定,背後有沒有人指使,是何目的也尚不能斷定,如果因為幾句話而慌亂葬送了性命,才是天大的白癡。

不管有沒有人要害我,這次送禮、宣讀旨意過後,熊家是板上釘釘的皇親國戚,先把他們安撫好了,魏忠德的目的,等回去以後再慢慢查。

宮裡麵來了人,熊義當然親自出來迎接,看到楊高孟後立刻迎了上去,笑道:“公公辛苦了,快,裡麵請。”

一邊說著,他一邊往楊高孟懷裡塞了一個裝滿碎銀子的小荷包。

這是常有的事,更是暗中的規矩,楊高孟不是清高的人,自然收下了。

熊義立刻露出如釋重負的笑,抬手給楊高孟引路,腳下走得好快,仿佛外麵有什麼野獸要追著他咬。

這種尋常的細節叫人很難注意到,但楊高孟剛被魏忠德提了醒,幾乎是立馬就起了疑心,死死盯著熊義,認為他的表現實在是太過緊張了。

“熊大人,請令妹出來接旨吧。”楊高孟道,“臨近新年了,宮裡的意思是,越早接進來越好。”

說完,他又回頭道:“來人,把禮單拿來,讓熊大人看看。”

一個小太監捧著本子上前。

這份禮單有賞賜的意思在,許多奇珍異寶是熊義的級彆與地位見不到的,可他卻匆匆看了幾眼就放下了:“公公,皇上和娘娘體諒我們姑娘,我們曉得,好日子就在這兩天,和臘八撞到一起去,宮裡宮外都不好辦,您開一句口,什麼時候入宮都行。”

“這個還要再看旨意,我也並不清楚。”

熊義道:“那就勞煩公公向聖上轉達臣的這幾句話。”

楊高孟眯著眼睛:“這是自然,時間緊湊,熊大人,先接旨吧。”

“是,公公請跟我來。”

整個熊家的人都聚在了府中大院裡,跪接旨意以後,聖旨會被放入祠堂供起來,不僅能夠表達對皇家的尊重,也可以彰顯家族的聖寵,這一步結束後,楊高孟的任務才算圓滿。

幾十號人一齊跪在地上,尋常的小太監或許無暇注意什麼,可楊高孟見多了這樣的場景,一雙眼睛如禿鷲般駭人,在眾人臉上掃視,所有動靜儘收眼底。

跪下的位置是有講究的,最前麵的除了熊義,就是他的那個妹妹。

楊高孟是個閹人,滿心滿眼都是權力,看到熊氏的容顏並不覺得驚豔,反而像是在打量一件貨物。

富家千金、深閨小姐、宮裡妃嬪,他什麼沒見過,不一會兒就發現熊氏是在強裝歡喜。反而是她身後的那些婦人,諸如熊義的祖母母親等,臉上的笑容真實無憂。

為什麼,為什麼獨獨她不覺得高興!

熊氏不願意嫁?難道她不是熊氏?

不,她肯定是,如果她不是熊氏,錯在錦衣衛身上,和自己沒有關係,魏忠德不會來挑釁。

既然如此,這件婚事究竟有哪裡不對?

熊義跪在地上低著頭,久久沒聽到宣讀的聲音,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這一眼嚇得他魂飛魄散,隻見宮裡來的那個公公竟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他妹妹看。

而熊氏在這樣的目光下已經開始瑟瑟發抖,臉上的笑慢慢支撐不住,眼看就要吐露出秘密。

熊義不得不開口:“公,公公,為何久不宣讀?可有什麼不妥?”

楊高孟已逐漸意識到事情並不像自己想的那麼簡單,收回眼神,決心不再把交好熊家放在首位,於是淡淡瞥了熊義一眼,試探道:“大膽。此時怎是你插嘴的時候,熊義接旨。”

熊義趕緊低下頭,不敢再問。

此時他害怕,楊高孟也驚慌。

這便是問題的關鍵之處,熊義如此戰戰兢兢,不是膽小就是心虛,可他是李善長的人,又是實打實有功勳的武將,怎麼會是個膽小之人?

答案恐怕隻有一個,在他心裡,連不認識的太監都可以罵他大膽。

念完了聖旨,楊高孟把它恭敬一卷,捧到了熊義手裡,熊義托起它,站直身體對紫禁城的方向拜了拜,又將它擱到早準備好的托盤裡,吩咐夫人帶到內堂去。

等他辦完了所有的事,驚恐地發現楊高孟竟然沒有走,所有的太監都離開了,他還在角落裡等著!

“……公公還有什麼事?”

熊義額頭冒出細密汗珠,不留痕跡擦擦,快步走了過去,一邊這麼問著,他一邊又掏出一個荷包,想用錢打發楊高孟快點離開。

楊高孟看也不看他,院中的假山仿佛忽然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我看熊大人好像不滿意這門親事啊。”

熊義聽了這話腿一軟,險些跪到地上去,強撐著笑道:“公公這是說的什麼話,舍妹能嫁給聖上,那何止是高攀了,我們全家都高興的要命。這種話公公還請不要再講了。”

“熊大人滿意,熊大人的妹妹也滿意嗎?”楊高孟望著他,“現在出了什麼紕漏都還好說,大人講出來,我也可以幫幫忙,瞞著不報,到時候可就不是那麼簡單了,這個道理大人不會不明白吧。”

這時候熊義也有點回過味來了,他看著楊高孟的樣子像是在套話,並不知道內情,於是編了幾句瞎話應付。

“舍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長到現在連應天府都沒離開過,突然要嫁人,即使是嫁給聖上,又哪裡會開心呢,公公可是看出她傷心了?這畢竟是常事,還望公公體諒。”

說著,他又把銀子往前遞了遞。

楊高孟一愣,發現自己確實是忘了這層心思,疑慮消散一些,接過荷包,也不收起,握在手中,又問:“那麼熊大人這般英武的人物,怎麼也會緊張呢?不要告訴我,熊大人是在替令妹傷心。”

他奶奶的,這是誰派來的太監,宣讀旨意就是了,怎麼這樣難纏。

熊義拚命想著借口,終於找出辦法來。他記得是誰說過,騙人時講一半兒的真話效果最好。

“這話我說給公公聽便是了,公公千萬不要告訴外人。聖上要娶舍妹,本不是真心的,是酒後開了玩笑,誰知做媒的張來釋也喝醉了,當晚就到我家中提親,把事情給做實了,我擔心舍妹入宮以後被聖上厭棄,可又不好告訴她,心裡難受,所以……”

楊高孟這麼一聽,有些明白了,臉上終於露了笑:“熊大人不用擔心,這些聘禮是皇後娘娘一手操辦的,在宮裡隻要不惹她老人家不高興,什麼事都好說。”

熊義鬆了口氣,也笑了,拱手道:“那我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