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1 / 2)

獨寵東宮 安碧蓮 22566 字 3個月前

阮瑤見她如此,著實是有些驚訝。

其實在她看來,董皇後比預想中的堅強。

十數天前,阮瑤與太子第一次來時,是見過董皇後一麵的。

那時候的皇後娘娘還勉強有著後宮之主的威儀,哪怕知道自己大勢已去,也未曾落於下風,甚至還有心思和趙弘針鋒相對。

而接下去的這些天裡,董皇後都未曾離開過內殿,阮女官自然也就沒在見到她。

今日再見,便驚覺對方變化頗大。

發髻雖然還梳著,但是發飾顯然用得少了許多,而後還有一縷長發垂落。

臉上也是不施粉黛,眼下尤顯疲態。

而那雙眼睛一片通紅,似乎是許久都未曾安睡。

她的眼睛死死的盯著趙弘的轎輦,幾步上前,作勢就要撲上去。

結果就被明粹宮自己的宮人攔住了。

董皇後也不掙紮,隻是眼睛盯著趙弘看,啞著嗓音道:“讓本宮見陛下。”

阮瑤下意識地轉頭看向了趙弘。

便看到太子正坐在轎內,臉上依然帶著笑,可是那雙眼睛已經沒有了剛剛對著阮瑤才有的溫情,儘然是冷淡涼薄。

而後,就聽趙弘開口,聲音格外溫和:“母後,您現在需要靜養,顧好自己的身體才是緊要事,父皇那邊自有人照顧,母後儘管放心。”

董皇後卻死死地咬緊了牙關,蒼白的臉上有了氣惱時才會有的淡紅:“趙弘,我知道你打的什麼算盤,你我之事,為何要牽扯泰兒!”

阮瑤微愣。

六皇子趙泰?

如今阮女官在宮中已然有了自己的勢力,對外界的事情雖不能說是了如指掌,但也是能知道一些的。

據她所知,蘭金池宴之後,六皇子才是真的被嚇壞的那個,一直待在宮外的府上閉門不出,身邊伺候的人格外擔心,甚至還請了太醫院的太醫一直留在那裡,生怕自家殿下被嚇出病來。

這些都是顧鶴軒從太醫院裡帶出來的消息,不會有錯。

可是現在聽董皇後的意思,莫非是六皇子出了什麼意外?

而趙弘則是顯得很平靜,聲音依然不疾不徐:“六弟一切都好,母後無須擔心,孤自己照顧好他。”

董皇後卻是厲聲道:“你不要動我的泰兒!”

趙弘很是耐心:“孤當然不會動他,隻是兄長對弟弟的關心罷了……”

董皇後直接打斷了趙弘的話:“讓我……讓本宮見陛下,不然,”說著,她從頭上拔|下|了一根金釵,用尖的那端抵著自己的脖頸,“本宮必然和你們魚死網破。”

趙弘迅速出了轎子,看上去很驚訝。

但隻有和他朝夕相處的阮女官看得出來,這驚訝表現得過於敷衍了些。

可是其他人看不懂太子殿下的神情,登時緊張起來。

季大甚至把手放在了劍柄上。

大殿下迅速的抬起手,止了他們的動作,眉宇間似乎有思索和猶豫,最後才歎了口氣,輕聲道:“既然母後想見,那便見見吧。”

話音未落,董皇後就已經朝著宮門而去。

一直悠閒地站在後麵的周美人施施然的跟了上去,全程沒有看過趙弘或者阮瑤一眼,好似毫無關係一般。

阮女官卻是用眼神看了看四周圍的宮人,有幾個趕忙跟在董皇後後麵,還有人去拿了儀仗。

哪怕不乘,也不能讓旁人挑了錯處。

而等董皇後和周美人都離開,明粹宮便安靜下來。

趙弘臉上的笑意慢慢淡了,重新回了轎子。

阮瑤輕聲問道:“殿下,可要回宮?”

因著落了簾子,所以並不能看到趙弘的神情。

可他的聲音還是傳了出來:“不是說好要看戲嗎,戲沒演完,回宮豈不是無趣。”

阮瑤思索片刻,便對著抬轎子的宮人道:“殿下仁善忠孝,憂心皇後娘娘,趕緊跟上些。”

“是。”

很快,轎輦重新起來,很快便浩浩蕩蕩的出了明粹宮。

隻是他們一直沒有追上董皇後。

不同於董皇後和周美人的“輕裝簡行”,太子殿下身邊跟著的人不少。

加上太子“受了驚嚇”,不能操勞,故而著轎子走得也不能太急。

等走到皇帝寢宮外時,早就不見那二人身影了。

趙弘也不進去,隻是讓人停了轎子,隨後就走出來,在殿外垂手而立。

有宮人經過時,常會往這邊或側目或行禮,趙弘一概不理,儘然是一副為了父皇母後憂心卻又不忍打擾的模樣。

而阮瑤心中雖有疑問,也沒有立刻上前。

她站在側後方,乖巧的不言不語,隻用眼睛看了季大一眼。

季統領心領神會,帶著隨行的侍衛和宮人退到了一旁,距離不遠不近。

趙弘依然沒有反應,那雙眼睛一直盯著寢殿的大門。

直到裡麵傳出了吵鬨聲,弄得站在殿外守門的小太監嚇得跪在地上,趙弘才淡淡道:“成了。”

阮瑤便上前半步,小聲問道:“你說的大戲,到底是什麼?”

趙弘從不瞞她,這次也毫不猶豫的開口道:“隻怕現在裡麵已經打起來了,雖然看不到場麵,但聽些動靜也是可以的。”

剛說完,就聽到了“嘩啦”一聲響,似乎有什麼東西碎了。

阮瑤眨眨眼睛,或許是因為趙弘的氣定神閒,所以她也一點都不害怕,反倒帶了濃濃的好奇:“皇後娘娘為何想要見陛下?按理說,她現在該是很怕見到陛下才對的。”

大殿下微微偏頭:“為何怕?”

“自然是因為是她謀劃的刺殺,無論中間是否出了岔子,這禍根都在她這裡。如今陛下因此傷了身子,始作俑者自然該是避之不及,怎麼也不會上趕著往前撞才對。”

“瑤瑤說得對,她自然不會主動去,除非,有人逼她去。”

阮瑤昂頭看他:“是你?”

趙弘沒有正麵回答,隻是說起了另一樁事:“在許久以前,那時母妃剛剛過世,我忘了許多,既不記得母妃是因何過世,也不知道我能依靠誰,所以我就選擇倚靠那時候還無子的董後。”

阮瑤知道他在董後處過得並不好,故而沒有應聲,隻是在男人寬大衣袖的遮掩下,將自己的柔軟指尖附在他的手背上。

大殿下手掌翻轉,輕輕的勾住了阮瑤的手指,聲音卻不停:“那時候,董後雖將我記在她名下,但卻並沒有全然信任,常會因為一些小事責難,尤其是見到我思念亡母的時候,她便氣惱了。”

“罰了你?”

“倒是沒有,隻是會在夜深人靜時,讓嬤嬤跪在床邊,對著我背誦孝經,聲音很大,隔絕不斷。”

“不能不聽嗎?”

“手腳都束縛住了,堵不住耳朵,如何能不聽?”

阮瑤愣住:“這是什麼手段?熬鷹?”

趙弘卻是輕輕的笑了起來:“她到底從哪裡學來的這些,我不得而知,最終是我三天三夜未能合眼,困極了,便在太傅授課的時候睡了過去,又遭了父皇的處罰,大病一場,自那之後,我便知道不再董後麵前提起母妃了。”

阮瑤雖然知道趙弘小時候的日子不好過,卻沒想到能慘成如此。

細細想來,一個沒有親生母親庇護的孩子,落在董皇後這樣蠢毒之人手上,如何能安生?

況且這還是在董後未曾有親子的時候,對著僅有的兒子還有所收斂。

想來等六皇子出生後,趙弘的日子就更加艱難。

若是沒出岔子,任其發展,未來的太子殿下就是書中描寫的暴君。

想到這裡,阮瑤握著他手的力氣更大了些。

趙弘則是沒有注意到這些細小的一樣,而是接著道:“雖說那時候日子難熬,但我也學會了些東西。”

“什麼?”

“遇事隱忍,三思後行,以及,母後確實是折磨人的一把好手。”

阮瑤突然想起了董皇後赤紅的眼目,便反應了過來:“皇後也被熬鷹了?”

趙弘笑著道:“雖說她現在算是半個階下囚,可到底是一國之母,沒人能隨便束縛她的手腳。”聲音頓了頓,“但是,若是日日有人在夜半三更的時候,總是在窗外說話,說的內容還是六皇子被皇上遷怒,日子一日壞過一日,那她能不能睡著全看自己是否寬心了。”

阮瑤並不知曉其中細節,可是從董皇後那副緊張到有些瘋狂的神情上來看,便知道,她的心並不寬。

隻是阮女官想不明白趙弘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

自家殿下,無論是大的還是小的,其實都不是會做無用功的人。

哪怕是麵對不死不休的仇敵,也不會有什麼異動。

倒不是他們以怨報德,而是許多事情要謀定而後動,免得打草驚蛇。

而且,趙弘也不是個喜歡折磨人的,若是他真的想要對董皇後動手,自然會乾淨利落,不至於鬨出這麼大的陣仗,把事情搞得如此複雜。

阮瑤思索片刻便道:“你是故意讓董皇後來見皇上的。”

大殿下輕輕捏了捏她的指尖:“瑤瑤真聰明。”

“目的呢,目的是什麼?”

“自然是把他們三個人湊在一起。”

阮瑤更走近了些:“誰?”

趙弘語氣輕輕:“皇帝,董後,許妃。”

阮瑤微愣:“許妃也在裡麵?”

大殿下點點頭:“侍疾對許妃來說,是個好機會,她不會放棄的。”

阮瑤對許妃如何並不感興趣,她隻知道,許妃瘋病好了之後,一直在江太後的看管之下在玉絮宮內養病。

如今能出來,想必江太後是知情的。

而把他們三人放在一起,顯然是江太後與趙弘有了默契。

能為了什麼呢……

思來想去,隻能因為一件事。

那就是,他們都和莊婕妤之死有關係,這也是唯一一個能讓趙弘花費心思籌謀的緣由。

隻是不知自家殿下準備如何處置。

而就在這時,阮瑤突然聽到裡麵傳出女人的尖叫,眉間微皺,下意識地護住了自家殿下。

趙弘則是仗著一旁轎子的遮擋,順勢攬住了對方的纖細腰肢,動作溫柔,臉上卻是格外嚴肅:“阮女官,保護孤。”

阮瑤有些無奈:“殿下,你這麼抱著我,我怎麼保護你?”

“無礙,隻要你在,孤在哪裡都是心安的。”

雖說這句話聽著頗為暖心,可要是背景音不是尖叫聲,恐怕會更加溫馨。

阮瑤低聲道:“這聲音聽著像是許妃娘娘。”

趙弘淡淡道:“多半,她已經知道了趙昆身死之事了。”

原本此時阮瑤是一直瞞著許妃,怕讓她病情加重,今日突然挑破,恐怕之前治好的瘋病就要卷土重來。

而趙昆,是因為謀逆被誅。

下命令的,便是皇帝趙元霽。

隻怕現在,沒了所有指望的許妃會和他曾經最心愛的男人吵得不可開交。

“嘩啦!”

又是一聲響。

看來,恐怕還有打鬥。

有宮人聽到聲音想要衝進去,可似乎又被裡麵的人趕出來。

能聽到有人叫嚷,但是又聽不清叫嚷的是什麼。

阮瑤低聲道:“是否要讓人湊近些?”

趙弘拍了拍她的手背:“有周美人,還有段公公,不急。”

阮瑤驚訝:“段公公?他在此處做什麼?”

趙弘輕聲道:“瑤瑤,你知道我為什麼要等十數天時間?”

阮瑤搖了搖頭。

就聽太子殿下輕聲道:“便是要讓段公公教會周美人一曲歌謠,”聲音微頓,“那是母妃生前,最喜歡的歌謠。”

話音剛落,便有悠揚歌聲傳出。

沒有伴奏,謂之徒歌。

婉轉動聽,雖不至繞梁三日,但韻味十足。

而在歌聲出現的瞬間,許妃的叫嚷戛然而止。

趙弘這才整理了一下衣領,淡淡道:“是時候去給父皇請安了。”

阮瑤點點頭,跟在了他身後,進了殿門。

宮門外,有宮人想要上前阻攔,卻又被季大給攔了下來。

季統領隻一句話:“太子殿下來給陛下請安,陛下尚且未曾趕人,怎麼,你想要攔?”

宮人無法,隻能去看內監總管。

總管公公雖說在宮人裡位高權重,可也不能去做主子的主。

加上現在沒人比他更清楚皇帝傷的有多重,這輩子是坐不起來了,而太子畢竟是太子,自己現在得罪未來儲君那邊是蠢笨如豬。

於是,他剛想要起身,又默默跪了回去,一言不發。

他的態度被人看在眼裡,自然再沒有進門的。

這一幕讓阮瑤覺得有些恍惚。

皇帝,地位崇高,可最終決定他是否安全的,居然是身邊的這些不起眼的宮人們。

這一刻她也終於明白,為何江太後可以屹立不倒。

並非她和皇帝之間有什麼母子親情,而是因為江太後拿捏住了宮內的局所,將權力捏在自己手上,這才能安安穩穩。

如今,這權利正在一步步的被交到江太後的外孫女也就是阮瑤手上。

而這些宮人能做的,實在是太多太多。

人心難測。

阮瑤抿了抿嘴唇,突然覺得自己以後應該和太後多多走動。

想要穩妥的用好這把刀,顯然比自己想象中的要複雜得多。

而此時,遠遠的有轎輦行來。

從上麵下來的,是一臉急色的江太後。

眾人立刻下拜,趙弘則是快步上前,攙扶著江太後道:“皇祖母,您慢著些。”

江太後握住了趙弘的手腕,眉尖微蹙:“皇後來了?”

趙弘點點頭:“是,孫兒親眼見到母後進去的。”

江太後拍了拍他的手背,眼睛卻是看向了四周圍的宮人,厲聲道:“你們怎麼都在外麵杵著?若是陛下有了什麼意外,哀家看你們有幾個腦袋可以砍!”

一句話,就把宮人們嚇得跪在了地上。

阮瑤知道太後這是借題發揮,可為了不顯眼,就跟著一起跪倒。

心裡卻是感慨,這不過是一句話,就已經把接下去有可能發生的任何事情都扣在了董皇後頭上。

萬一出了事兒,那這些宮人隻能說是因為皇後闖門的緣故。

畢竟這是太後娘娘的意思,他們忤逆不得。

這鍋甩的很是漂亮。

不過還沒等她膝蓋落在地上,就已經被趙弘拉住了胳膊。

大殿下沒說話,隻是看著江太後。

而江太後心中能容下的人不多,阮瑤顯然就是其中一個。

於是,她立刻緩了聲音道:“都起身吧,且在外麵守住了,莫要再讓旁的人驚了聖駕,不然,仔細你們的腦袋。”

雖說用掉腦袋威脅人有些沒新意,但效果極好。

宮人們都閉緊嘴巴,生怕惹了眼。

而總管太監想要開口,但見到江太後態度強硬,他也不好說什麼,繼續選擇明哲保身,閉口不言。

江太後則是帶上了佟嬤嬤,先進了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