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章
從元宵花燈會那日起,劉家這些知情人士就沒過上一天安穩日子, 總感覺有一把利刃懸在頭頂, 說不準哪一日就會當頭劈下。
偏在這期間, 劉家又出了幺蛾子。
鬨事的是三太太,她老早以前就將嬌嬌看作是自己兒媳婦了, 為此不惜費勁千辛萬苦, 好不容易借劉梅之手逼走了邱十一娘,又趁著劉母不悅之際, 同樣將劉梅逼走, 再後來更是打敗了二房,成功的將自己的兒子推到了最前頭……
當然, 事情根本就不像三太太想的那般簡單, 說白了, 劉母打從一開始就不讚同這樁婚事, 弄到後來沒法子了,也才在幾個孫子裡頭舍了一個。
甭管真相如何,反正三太太是認定了嬌嬌就是她的兒媳婦。
結果, 從花燈會回來後, 三老爺就將兒子帶了出去,早出晚歸,叫她尋不到讓倆人相處的機會不說, 更是幾次三番的提醒她, 把先前的想法暫時摁下。
三太太根本就不明白發生了何事, 詢問過當時同去花燈會的兩個女兒, 也隻是得知有個當官的自稱是已故老太爺的舊友,旁的卻再也問不出什麼了。既如此,這些事情又同她有什麼關係呢?她說什麼也不讓到了手的兒媳婦給跑了。
憋了十餘日後,三太太便尋上了劉母。
“老太太,先前您可是答應了我,說會讓嬌嬌當我的兒媳婦,怎的我家老爺突然間就改了主意?莫不是二嫂她……”
劉母這才想起,她先前默許了這樁婚事。可思及花燈會那日的事兒,劉母遲疑起來:“嬌嬌的親事暫時先擱置不提,回頭看具體情況再說。”
“什麼是具體情況?姑老爺不是同意的嗎?”三太太一臉的納悶,不過她倒是聽出來了,這事同二太太並沒有關係,“還是姑老爺最近來信了?可我兒子配嬌嬌,哪裡不合適了?中表親最是時興,嬌嬌又是個鄉下農家女,就算我兒子並非長房嫡子,配她總是夠了吧?”
“我說了,稍緩緩!”
三太太一臉的不服氣,她還要再說,卻被劉母以要休息為由,勸了出去。無奈之下,她隻能擰著腰身忿忿不平的出了正院,瞧見外頭正等著她的劉四娘,頓時沒好氣的瞪了一眼:“不老老實實待在房裡,跑出來做什麼?你也老大不小了,得空就多練練女紅,再不濟你就是在屋裡歇覺也好,沒的整日在外頭瞎跑!”
劉四娘莫名的挨了一通罵,頓時委屈起來,隻是她打小就不招人待見,即便心中再怎麼難受,也僅僅是眼圈微紅,彆說抱怨了,連半點兒不滿都不敢露出來,隻低著頭喃喃的道:“我知道了。”
“你再給我仔細說說,元宵花燈會那日發生了什麼事兒。記著,從你們出門的那一刻講起,一樁樁一件件事兒都仔細掰扯清楚了,一樣都不能落下,知道了嗎?”
“嗯。”
母女倆一麵往回走,一麵說著話。
也就在這時,管家急匆匆的從前頭走來,手裡還拿著一封拜帖。
三太太喚住了他,問:“是家裡要來貴客嗎?”
管家趕緊停下腳步,答了是,又道貴客是明日到訪,隨後才往正院裡走去。
劉四娘剛講到他們一行人在茶樓裡好端端的喝茶吃點心,偏就有個人過來自我介紹,她話還未說完,就聽到管家提到了貴客,當下心中明了:“怕就是當天那人。”
“你說那人是什麼官職?”
“布政使司的一個……參議?嬌嬌說,那是掐著咱們商戶命脈的重要位置,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
三太太麵色微動,似乎隱隱猜到了什麼,也不管劉四娘了,提起裙擺就往自己院子裡衝。待一盞茶時辰後,她又捏著草貼去了正院裡。
正院之中,劉母已經將手上的拜帖看了一遍又一遍,滿臉複雜的神情,心頭更是五味雜陳。
也就是這時,三太太拿了草貼遞到了劉母跟前,笑得一臉諂媚:“老太太,您看這草貼寫的如何?我這就叫人去請官媒上姑老爺家去提親,您覺得……”
“閉嘴!”劉母看也不看草貼,徑直甩給了她,“我說了,暫時先彆折騰這些,你知道接下來是福是禍?”
“老太太您可彆蒙我了,明明就是福,怎麼會是禍?荷娘嫁人時,我家四娘子都生出來了,那些事兒我自然也是清楚的。再說了,就算不是,嬌嬌這個兒媳婦我也要定了。”
劉母一臉驚愕抬頭看她,似是頭一回認識她。
三太太愈發來勁兒了:“我本就不嫌棄她是農家女,如今往差了說,她還是原先農家女的身份,往好了說,指不定她能有個比姑老爺更能耐的爹。這樁親事甭管怎麼說,都是最最合適的。”
“這……”劉母的手輕輕的撫著管家剛送過來不久的拜帖,開始轉起了心思。
“老太太,您就應允了吧,那可是您的親孫子呢!外孫女成了孫媳婦,又有您照料著,嬌嬌的小日子必不會差的。再說了,我也不是那等刻薄的婆婆呢!”
“行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可那也得等明個兒再說了。”眼見三太太還要開口,劉母衝她擺了擺手,“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嬌嬌的父親還在,就算我是她外祖母,可多了這個‘外’字,就沒辦法替她做主了。”
三太太心下大急:“不趕緊定下來,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兒?”
遲則生變這種道理,劉母自是懂的,問題是如今她也沒了轍兒,因此隻道:“你再急也沒用。”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三太太隻能拿著草貼往回走,可她心裡極為不甘,偏又想不出好法子來,畢竟劉母那話說的真沒錯,嬌嬌的親事本就該由她的父親來決斷。
她的父親……
三太太越想越難受,回到房裡,又找了個由頭將劉四娘罵了一通,隨後就坐在窗旁發呆想事兒。到了這檔口,她反而不盼著嬌嬌好了,要是嬌嬌仍舊是那馮源之女,那還有希望成為她兒媳婦,可萬一生了變故,到手的兒媳婦怕是就要飛了。
她也不是沒想過要跟嬌嬌套近乎,可這婚姻大事,跟本人根本扯不上關係,以前她想的是以馮源疼女兒的程度,嬌嬌要是喜歡,事情便成了一半,可如今卻全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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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三太太就以請安為由,早早的去了正院子,並且一坐就是半上午,說什麼都不準備離開。
劉母看得都無奈了,就算她依舊掌著劉家的中饋,這來了貴客,又是男子又是官場之人,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直接來後院的。哪怕就是真的來了,她一個老太太倒是沒必要避嫌,年歲相仿的三太太絕沒理由陪著見客的道理。
這般淺顯的道理,擱在平日裡,三太太一定能想到的,畢竟她娘家隻是家道中落,又不是真正的赤貧之家。可因著心裡頭存著奢望,愣是咬牙落座不肯走。
好在,沒多久前頭就傳來了消息。
湊巧的是,來後頭回話的正是劉三老爺。
見妻子在正院裡,劉三老爺微微有些詫異,不過還是照實說道:“老太太,大哥和二哥還在前頭陪客人,讓我來後頭同您說……那位爺想要認回嬌嬌。”
“確定了?”劉母在脫口而出的同時,不禁慶幸早不早的就將所有仆婦婢女遣了出去。
見兒子點了頭,劉母略微定了定神,又問:“他到底是憑什麼斷定嬌嬌的身份?假如早就知曉此事,當年為何音訊全無?”
劉三老爺苦笑連連:“據那位爺所說,他當時在縣令家的宴請上醉倒了,發生了什麼事情根本就不記得了,還以為是縣令家圈養的姬妾……”
“那如今呢?”不願在這個話題上多談,劉母急急的打斷道。
“說是嬌嬌像極了他家中妹子,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再就是,那位爺在這十幾日裡,已經遣人去過桑平縣了。”見劉母仍一臉的不敢置信,劉三老爺隻能繼續勸道,“老太太,您要往好了看,嬌嬌不管怎麼說都是咱們劉家的骨血,就算荷娘已經沒了,她身上也依舊流著荷娘的血。這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攀上這門貴親,不虧。”
何止不虧,簡直賺翻了。
劉母根本就不是不舍,而是懸了多日的心突然放下了,恍惚間竟有種飄在雲端上的感覺,是那樣的不真實,同時也好似美夢成真。
對方是什麼身份?莫說如今了,就算是十六年前,他還僅僅是一介白丁,光憑布政使大人嫡孫這個身份,已經夠劉家欣喜的了。甚至說,要是當初他肯上門提親,便是隻給予妾室的身份,劉家也會將女兒拱手送上。
雙方身份差距猶如溝壑,叫人根本就興不起半分不情願來。
可還是老問題,這事兒並不是劉母能夠做得了主的。
“老太太,您看要不要我親自去一趟桑平縣,將妹夫請過來?”劉三老爺停頓了一下,又問,“您認為,妹夫他知情嗎?”
“他將嬌嬌視若珍寶,必是不知情的。”劉母歎了一口氣,“你也不用親自去了,使個人快馬加鞭往桑平縣去,就說有緊急事情相商,叫他務必立刻趕來。”
劉三老爺了然的點了點頭,轉身去前頭吩咐了。
原本,他想親自前往,一來是因為事關重大,二來也是對馮源的愧疚。可劉母的意思他也明白了,但凡真相曝光,甭管他先前做了多少努力,他們劉家跟馮家也算是徹底的撕破了臉。
沒有人能夠忍受這種事情,尤其馮源喪妻十年始終未曾續弦,更是將唯一的女兒視為掌上明珠。在這個大前提下,告訴他,妻子對他並非真心,女兒更不是他親生的,還指望兩家能和平共處?做什麼白日夢呢!
很快,劉三老爺就遣了人去桑平縣送信了,還好已經是正月底了,即便天氣依舊寒冷,但起碼行走是方便了許多。算算時間,乘坐馬車來往要將近兩天時間,可若是快馬加鞭,興許有可能今晚就能見到馮源了。
劉三老爺料想得不錯,當然也多虧了巧合,因為馮源就在桑平縣的商行裡,無形中縮短了時間。
因此,到了這天傍晚時分,馮源便風塵仆仆的趕到了劉家。
去送口信的劉家下人並不知曉內情,隻說是有極為重要且緊急的事情,因此馮源一路上提心吊膽的,生怕是嬌嬌又出了什麼問題。
及至趕到了劉家後,馮源在前院一看到等候多時的劉家三位老爺,就急急的問:“嬌嬌無事吧?不是前段時間還說她的風寒已經好轉了嗎?”
“嬌嬌無事。”劉大老爺麵露尷尬,不過馮源顯然並未關注他的表情,聞言長出了一口氣,放下心來,隨幾人入了後宅。
嬌嬌當然無事,因為劉母今個兒自稱頭疼乏力,她的晚飯是同劉四娘和劉五娘一起用的。飯菜依舊豐富,且多半都是嬌嬌愛吃的菜,可她卻沒什麼胃口,心裡想的全是上輩子的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