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2 / 2)

寒門升官手劄 卷六一 20507 字 6個月前

就是因為謝行儉的話戳到宋齊寬的心窩子上了,宋齊寬這才會一時失了陣腳,急躁暴怒。

“你血口噴人!”

宋齊寬掄起拳頭,照著謝行儉的臉打過去,謝行儉時刻繃緊了神經,待宋齊寬揮舞拳頭時,他腦袋一偏,側身過去迅速將宋齊寬的雙手絞在一塊反鎖。

謝行儉手掌往下一抻,掌心用了十足的力氣,壓在宋齊寬的手腕上,勒的宋齊寬臉色漲紅,痛得他哀嚎啕哭。

謝行儉對此充耳不聞,厲聲道,“就準你胡言猜測,還不許我說你不成?常言總說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我看你連秀才都還沒考上,就已經擺上官老爺的譜了……”

“謝行儉,你還不快住手,你要胡鬨到什麼時候?”

突然,林教諭出現在舍館長廊處,瞧見院落裡鬨哄哄的場麵,頓時氣的胡子都翹起來了,立馬嗬斥道。

原來,剛才宋齊寬動手之際,就有人溜出去搬來了林教諭。

宋齊寬被謝行儉摁的動彈不得,謝行儉不僅僅鎖住他的雙手,還像關押犯人一樣將他的上半身往下按,姿勢恥辱至極。

聽到林教諭的聲音,宋齊寬飛奔過去抱著林教諭痛哭。

*

這場鬨劇最終以林教諭親手拿戒尺懲罰兩人告終。

學堂的戒尺是由竹根編製而成,上麵坑坑窪窪的,使勁揮舞在手掌心上,竹根上的突起倒刺劃拉著皮肉,才一下,兩人的手掌心就沁出了血珠。

林教諭舉著戒尺每抽一下,就冷聲質問一句,“學堂重地,豈容你倆胡作非為,以後還放不放肆?”

謝行儉咬唇忍著劇痛,還沒說話,林教諭的第二鞭又落了下來。

宋齊寬“啊”的一聲尖叫,跪在地上哭著求饒,“先生,學生知錯,學生再也不敢了……”

林教諭對於宋齊寬痛哭流涕的懺悔置之不理,下手的力度照舊。

“真是好威風啊兩位!”林教諭半分好氣都沒有,嗬斥道,“同窗也有一年半載了,即便是陌生人,都不會像爾等這樣當眾謾罵,竟然還動起手來了!”

說著,又是一鞭子。

宋齊寬腿軟癱在地上,捂著手在地上痛得縮成球,謝行儉也好不到哪去,彆看戒尺短小,打在手心是真的很疼,皮肉分離的痛苦,縱使硬氣的他,都疼的直抽冷氣。

他活這麼大,還是頭一回被打,才三下,手心的肉就已經腫到三層厚。

謝行儉掘著脖子咬唇不吭聲,隨著鞭子一下一下的落在手心,他額頭的冷汗撲哧的往下直流,待林教諭十鞭子打完後,謝行儉的後背衣裳全被汗水浸濕。

而地上的宋齊寬,則直接暈了過去,林教諭著人去抱宋齊寬時,才發現宋齊寬身下流有一小攤水漬,隨著搬弄他的身子,空氣中的腥臭味撲鼻而來。

林教諭冷著臉拿出止血藥,分給謝行儉和宋齊寬每人一份,宋齊寬因為承受不住暈倒,所以上藥的事隻能彆人來代勞。

謝行儉強撐著沒暈倒,上藥自然沒人幫他,他隻能竭力用嘴咬開藥蓋,然後用另外一隻完好的手將藥塗抹在傷口之上。

他的左手被打的血肉橫飛,整個手心腫得像鹵熟的豬蹄子,表麵鼓起好幾塊血泡,青青紫紫。

林教諭給的傷藥烈的很,一接觸到肌膚,整個手掌就像是觸及電擊和油炸的雙重痛感,疼得他險些閉過氣。

林教諭見謝行儉臉色發白,卻隻端坐在椅子上,絲毫不為所動。

宋齊寬早已被人抬了出去,眼下書房隻剩下林教諭和謝行儉兩人。

煎熬的上藥過程格外漫長,謝行儉抖著手將傷藥塗抹完畢後,終於鬆開緊咬的嘴唇。

傷藥慢慢滲入血淋淋的傷口,謝行儉越發的疼痛,他不得不再次咬住早已破皮的嘴唇,即便忍著痛意,他也不敢在林教諭麵前哀嚎。

宋齊寬之所以那麼快暈倒,有一半原因是因為他忍不住痛苦,反而召開林教諭更重的手力,打的鞭子想來比他承受的還要痛。

林教諭抬頭見謝行儉眼眶隱隱含有淚光,冷聲問道,“你可知錯了?”

謝行儉右手拖著腫痛的左手,腳步慢慢的挪向林教諭,臉色慘白,顫聲道,“學生知道錯了。”

一般接下來先生都會問錯在哪了,謝行儉沒等林教諭問話,接著道,“學生不該與宋齊寬在學堂鬥毆打鬨,擾了學堂清淨。”

林教諭見謝行儉認錯態度良好,便將臉上的怒氣收了收,卻仍有絲絲責備。

“學堂紀律是一方麵,最重要的是你和宋齊寬都沒有把同窗情義放在心上,他辱你名聲,對你動手是不對,但你當著眾人的麵揭他的短,欺壓他,你們倆都是半斤八兩的蠢才,誰也好不到哪裡去!”

謝行儉被罵的羞愧難當,他深感之前與宋齊寬當著大夥的麵打架太過幼稚。

讀書人向來主張君子動口不動手,遇事大多喜歡舌戰,像他和宋齊寬一時激動就直接上手的,在諸多學子中真的很少見。

謝行儉非常後悔當時的衝動,可事情已經發生過了,鞭子懲罰他也領了,如今再麵對林教諭的諄諄教誨,他當然要認真的聽,誠摯的去認錯。

林教諭坐在那又拎出一堆先人的話,對著謝行儉耳提麵命的忠告,希望他以後莫要再意氣用事,損了彆人的麵子不說,自己的名聲也不好聽。

謝行儉垂著腦袋點頭,林教諭站起來,威嚴的發話,“回去好好反思己過吧,還有,這兩天少碰水,將養些時日……”

謝行儉舌頭抵了抵冒著血絲的唇角,對著林教諭的方向躬身告辭。

剛走出房門,他才想起國子監的事,忙又折了回去。

穆勒的舉薦信被他放在貼身衣物的袖袋裡,他拿出書信敲了敲林教諭的門。

林教諭抬頭一看,疑惑道,“還有事?”

謝行儉單手將書信遞給林教諭,然後往後退了一步,靜靜的等候在一旁。

林教諭狐疑地覷了一眼謝行儉,待目光落到書信封麵上的字眼,林教諭忙將信封打開。

林教諭看的尤為認真仔細,看完後不敢置信的望著謝行儉,招手示意謝行儉靠近些。

“郡守大人何時給你這封舉薦信的?怎麼外麵一點風聲都沒有?”

“還有國子儉選拔秀才的事,你知道多少?”

謝行儉舔拭了下嘴角,清清嗓子回道,“學生前些日子拜訪瀘鎮私塾的蒙師,蒙師韓夫子與京城禮部官員有些聯係,因而消息靈通了些。”

“夫子那日病愈,學生便拎了些補藥上門,恰好遇上那位禮部大人,夫子便將他知道的事跟學生說了一點,勸學生早日去郡城麵見郡守大人,學生聽了夫子的話,和魏席坤還有魏席時一起去了郡城。”

林教諭若有所思,“宋齊寬誣陷你賄賂學官大人,莫不是看到你去夫子家,碰巧遇見了學官大人?”

謝行儉點點頭,“正是,宋齊寬早就對學生有意見,因而見到學生向學官大人行禮,就想當然的以為學生認識那位大人,其實不然,學生那日是第二回見著那位大人。”

林教諭了然的點點頭,“此事的來龍去脈老夫已知曉,你無須擔心,宋齊寬那裡,老夫會抽時間找他聊聊。”

說完,又回到書信上。

“舉薦信一郡隻有一份,你運氣倒是不錯。”林教諭臉上終於露出笑容,感慨道,“郡守大人能將這封不可多得的舉薦信給你,想來對你頗為滿意。”

謝行儉鼻子皺了皺,心想能不滿意嗎?

滿意到都要將女兒嫁給他!

林教諭注意到謝行儉的小動作,笑容漸漸斂起,“怎麼?老夫說的不對?”

謝行儉忙搖頭,“先生說的對,隻不過……郡守大人並非是因為學生是今年的院試案首才將這封舉薦信留給學生。”

“哦?”林教諭聽出了其中的意外之聲,他語調輕鬆的往上一揚,“說說看,到底是因為什麼?”

“夫子應該還記得去年徐大人來過縣學的事吧?”謝行儉問。

“記得,當然記得!”林教諭連連點頭,忽而他靈光一閃,追問道,“徐大人後來與你可有聯係?”

謝行儉搖搖頭,“不過,學生琢磨郡守大人的意思,似乎徐大人有寫信讓郡守大人照顧學生一二。”

怎麼照顧,謝行儉不用說通透,林教諭就能明白。

“這麼說來,你倒是沾了徐大人的光了。”

林教諭撫撫胡須,微眯著眼睛,溫聲道,“你既得了徐大人的庇佑拿到舉薦信,可從郡守大人那獲得些國子監招生的消息?”

謝行儉沒有回話,隻點點頭,表示有消息。

今天他受得這頓打,源頭就是有關國子監的招生信息,若不是他爛好心想將這件事告知給其他的同窗,魏席時就不會因為這事惱怒發火幫他出頭。

若他能及時拉住魏氏兄弟兩人,就不會因為學潑婦罵街引出宋齊寬,從而導致接下來的鬥毆爭吵。

林教諭見謝行儉猶猶豫豫不想開口,以為謝行儉是在防著他,遂嚴厲喝道,“你如今已經拿到了舉薦信,已然不用去搶奪國子監的監生名額,有什麼好藏著掖著的!”

頓了頓,林教諭繼續道,“你也不要擔心林大山會去應考國子監,即便他想去考,老夫也不會讓他去,國子監水深,不太適合玩鬨心重的他。”

“至於老夫為何還要問你,是因為老夫是縣學的教諭,自然是希望學堂裡的學生有資格的都去闖闖,不過,你不願意說,老夫也不強人所難。”

謝行儉心裡思忖了半晌,最終還是將國子監重考律法一事說了出來。

林教諭立馬讓書童將縣學的所有稟生秀才招到書房,將謝行儉的消息傳達到每一位稟生耳裡。

聽到國子監招收稟生秀才,這些人頓時兩眼放光,不過有幾個卻麵露失落。

一問才知,家中沒有餘錢供他們上京。

幾個稟生秀才喜滋滋的從林教諭房裡出來,可令他們吃驚的是,第二天縣衙大門口就張貼了告示,上麵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寫著國子監會單獨下派官員監察這次的選拔,考試內容涉及律法全套。

謝行儉被魏氏兄弟拉過來看告示時,他隱約從告示上看出了穆勒的怒氣。

穆勒絕對是故意的,謝行儉皺著眉暗忖,穆勒之所以提前將國子監的消息張貼出來,就是為了惡心他。

還特意標出考試內容涉及律法題,明麵上說是替稟生秀才著想,實際上穆勒哪裡會這麼有好心。

告示一貼,雁平縣兩大書肆的律法書被掃蕩一空,陳叔因提前從魏氏兄弟那得到提示,新的一批律法書已經在來的路上。

*

謝行儉那天從林教諭的書房出來後,沒有直接搬回家,而是呆在舍館裡。

畢竟他的手傷太嚴重,他這時候回家,他爹娘必會心疼死。

呆在縣學,他白天泡在書堆裡整理蒙童月考卷和院試考集,晚上則開小灶幫魏氏兄弟梳理律法知識點。

這些時日陪他一起的,還有林邵白。

林邵白的秀才功名是太上皇賣那位重臣的麵子,才以‘孝弟力田’一科取其為秀才,在外人看來林邵白身上呈有皇恩,然而林邵白非常不喜這一點。

在他眼裡,他的秀才名頭是他娘用命換來的,所以他非常厭惡走捷徑入仕,他希望以後他能光明正大的走科舉程序考上舉人,所以對於國子監的招生,他不感興趣。

眾所周知,國子監上至監內祭酒,下至各官學的博士、助教,肩上都擔著朝廷的官職,不像地方的學堂,大多數先生都是白身。

國子監之所以有很多人願意往裡衝,除了其師資力量雄厚,還有一個致命吸引點。

國子監的一大特點就是以師為官,從祭酒到一般教學、管理人員都是朝廷命官,由吏部任免。

不僅老師都是官員,有一部分學生在國子監學生一段時間後,也能不經過科舉就可以出來做官。

敬遠帝登基後,對國子監的約束尤為嚴格,比方說這一屆的國子監祭酒,是敬元帝尚且是太子時,安插在六部刑部的一顆得力旗子。

待敬元帝上位後,就找準機會將這顆旗子不著痕跡的丟進國子監。

國子監看似華麗奪目,實則裡麵的根早已腐爛惡臭,敬元帝一直都想安排人手進去整治,無奈找不著機會。

如今好不容易逮住了機會,敬元帝大手一揮,將原來的國子監祭酒撤換下來,補上他的心腹大臣。

彆看祭酒隻是個教書先生,其實這個位置難熬的很,要絕對的忠於皇帝,替皇帝選拔官場人才。

還要守住本心,在迎合朝中各大當權勢力的同時,要對學生鞠躬儘瘁,力求做到不偏不倚,有教無類。

謝行儉在舍館準備上京事宜時,特意查閱過國子監的有關內容,據縣學藏書樓記載,國子監采用的是分館積分和撥曆的教學製度。

分館積分很好理解,諸位監生分彆前往國子監底下設置的六館進行學習。

因為監生一大半是通過蔭監和恩監進來的,所以這些學生四書五經讀的沒有謝行儉這類由正規科舉考上秀才的人精通。

這類學生,會被分到尚文、高節、稱頌三館,修業一年半或是一年以上,四書五經嫻熟者,方可升入凜然、廉明二館。

經此之後,還要繼續學習一年半載,待司業官考核,認定其經史兼通、品行端正,便可以申請進入赤忠館。

赤忠館是國子監最高級的學館,能進這裡的學子,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從赤忠館開始,學生正式實行積分製,學習一段時間後,學生會麵臨兩個選擇。

一是根據祭酒大人的推薦,前往朝廷各部門底層學習做官門道。

二是選擇不做官,直接參考科舉考試。

一般進入赤忠館的學子,都會選擇前者,畢竟在沒進入仕途之前能得到一次實習鍛煉的機會,是天大的好事。

而且赤忠館接觸中央頂層官僚的可能性很大,像謝行儉,如果他有幸被選進赤忠館,他肯定會跟著祭酒大人的安排進各部門學習。

不過,赤忠館名額有限,且設置這套製度本就是為了服務權貴家族的子嗣,像謝行儉這樣的寒門農家子,很難摸到赤忠館的大門。

*

“你真的不準備參加國子監的選拔?”謝行儉寫完一卷考集的初稿,停下筆,問坐在他對麵的林邵白。

林邵白白天會抽一個時辰陪他一起在舍館出考題,聽到謝行儉的問話,林邵白從一堆書籍裡頭探出腦袋。

他揉揉查閱資料查得昏花的眼睛,見謝行儉神情肅穆,林邵白不由好笑。

“當然不準備去,國子監對我們這些讀書人而言,固然路子廣,卻不合我口味。”

謝行儉搖頭歎息,“你到底還是沒放下仇恨,那位重臣為你爭取秀才……”

林邵白麵色陡然陰沉,“那是我娘的一條命!沒有他勞什子的舉薦,我照舊能考上秀才!”

這話謝行儉信,整個縣學的同窗,真要比拚學識,唯有林邵白能與他一較高下,何況林邵白還有一項過目不忘的絕技。

若當初林邵白沒有走‘孝弟力田’科,今年院試案首於他而言有點懸。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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