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烺繼續探索自己的內心,我為什麼如此介意借貸行的銀錢流動?
如果隻是商賈的錢,隻是寺觀的香火錢,我不會如此介意。
但是,還有官員的錢……
官員應該是規矩的監督施行者,若連官員都加入其中獲取利益。
那麼,秩序崩壞是遲早的事。
要如何避免這樣的事呢?
答案既艱難又簡單。
吏治。
皇家無法親自管理諸事,朝臣是替皇家行使權力維持法度的存在。
找到可靠的臣子,誅滅那些有罪行的人,維護朝廷律令,警示百姓,警示官員。
這是榮烺能想到的唯一辦法。
她是公主,她不會將寺觀那幾塊銀子放眼裡,但寺觀對她的怠慢,足以令榮烺打心底升起毛骨悚然的警覺。
夏禦史有些焦急的看向顏姑娘幾人,他完全不明白,為什麼剛才還好好的公主殿下突然就沉著臉不發一言了!
看公主殿下那秀眉不展的模樣,是想什麼愁事兒呢?
顏姑娘跟隨榮烺時間最長,知道這是榮烺遇到難題的習慣。她對夏禦史擺擺手,指指門口,示意夏禦史有事可以先去忙。
夏禦史並沒有動。
差使很要緊,但公主殿下身份尊貴,又幫了他的忙,他得確定殿下無事,才能離開。
室內太靜,窗外夏風也清晰的似是能聽到樹葉撞擊的聲音,仿佛時間都隨著公主的沉思而靜止凝固。
榮烺想,我終於明白為什麼程禦史嘴這樣臭還能在朝中身居高位了。
能一舉揭開趙家這樣的大案,主持三司同審的官員,哪怕嘴壞,君王也會包容的啊。
榮烺眨了下眼睛,指尖動了動,那瞬間沉寂的眼眸中似有無數靈光躍動,那是榮烺一慣的神采。
顏姑娘奉一盞溫茶給她,很平常的語氣,“殿下想什麼這樣入神,夏禦史都擔心您哪。”
“在想吏治的重要。”榮烺接過茶水呷一口,問,“夏禦史,你為什麼做官?”
雖是意外問題,夏禦史回答的斬釘截鐵,“為了爬到高位,為陛下治理天下。”
榮烺問,“隻想升官,不想發財麼?”
霎時,腦間一連串的星點依次點亮,夏禦史明白榮烺為何會說剛剛在想吏治之事了。看來寺觀放貸之事令公主殿下警醒了。
夏禦史道,“殿下,臣少時曾經曆一段非常艱難的歲月。臣的父母都是被家道敗落擊潰的人,臣知道貧寒的滋味。當臣中秀才時,便有老家富戶願意許配愛女與臣了。當臣中舉人時,州府大族都願與臣結親。雖則不可能出嫡係女,但改變家境對臣並非難事。”
“臣追求的不是財物上的快樂。區區商賈難道想拿幾兩臭錢就想操縱臣麼?您可太小看臣了。”夏禦史嘴角牽起一抹笑,“臣覺著,若乘朱幡皂蓋之車,建補天浴日之功,這種快樂遠勝被商賈銀錢操縱的人生。”
乘朱幡皂蓋之車。
建補天浴日之功。
榮烺想,你們禦史台這說話,不是噎死人的,就是嚇死人的。
榮烺並不嘲笑夏禦史的理想,哪怕夏禦史現在隻是七品小官,她正色頜首,“那我就等你建功立業。”
夏禦史微微欠身。
一時,有令史過來請公主殿下過去用膳。榮烺起身去了機要室旁邊的飯廳,諸人都在等著她。
午膳一如昨日,榮烺也並不挑剔,她沒多留意膳食,腦子一直想的是要說吏治,誰都知道選賢任能的道理。
可如何才能選出賢臣能臣呢?
賢能又不會往臉上寫字。
當然,各官員都不會自陳無能。
可那些將銀錢放到寺觀放貸的,不也是口口聲聲自陳賢能的官員麼?
如今在辦的趙家案,趙尚書倘不賢能,能升到一部尚書的位置嗎?那麼,雖則不想承認,祖母與父皇是受到了蒙騙麼?
榮烺整個下午都在機要室看卷宗,她這樣安靜十分罕見,諸人亦皆沉浸在各自要務中。就聽門外一陣快速雜亂的腳步聲,那是跑步的速度。
榮烺抬起頭,門外稟道,“大人,內閣急件!”
程禦史擱下筆,“進來。”
內閣令史邊走邊俐落的抱拳行禮,嘴裡快速稟道,“河南府發生官民衝突,百姓圍堵巡撫府三天兩夜,顏相請方禦史、李尚書、程禦史即刻進宮,商議此事!”
李尚書倒吸一口涼氣,榮烺幾乎是條件反射的看向程薔!
程薔隻是淡然的擱下筆,合攏做了一半的公文,而後起身,臉上沒有一絲驚愕或是焦急的模樣,“哦。那就先進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