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烺問,“那你讀書多年,你就沒有想過,在一位英明絕倫君主的率領下,與君王一起揮斥方遒治理天下。那當是何等瀟灑氣概!”
趙族長淺笑,然後回答,“沒有。”
“不。你一定想過。”榮烺望向窗外枝繁葉茂的椿樹,篤定道,“你這樣愛惜自己的家鄉,愛惜書院的孩子,你肯定想過能為這天下儘一份力。那不僅是開封這一方水土,那是更大的天下。你有這樣的胸懷。”
榮烺的眼睛似是望入趙族長的內心深處,“你依舊不能坦誠以待麼?”
趙族長失笑,“被殿下看到這一步,似乎不能再搪塞了吧。”
榮烺等著趙族長的回答。
笑意在趙族長的臉上一點點消失,他的眼神變的嚴厲,如同榮烺先時審視他那般審視著榮烺,問,“殿下真的想聽麼?不是什麼動聽的話。說不定殿下會惱羞成怒也不一定。”
榮烺一挑眉角,“你隻管說,我要聽真話。”
趙族長籲了口氣,“因為我雖曾經維護過太後,但我並不願意輔佐現在的君王。”
不待榮烺問為何,趙族長已道,“我並不是那種隨隨便便就捧上忠心獻君王之人,我的忠心,價值連城。
不是我願意追隨的人,我不會侍奉的。
這就是我為什麼會辭官回鄉的原因。
今上與太後都不是我想侍奉的君主。”
以往,榮烺讀史書時經常讀到一些桀驁不馴王侯的才士,但在現實中,她第一次從人口中聽到這樣的話。
不是我願意追隨的人,我是不會侍奉的!
這樣斬釘截鐵的回答。
榮烺最敬重最崇敬的長輩,卻不在此人眼中。
一瞬間,憤怒幾乎燒的榮烺眼睛泛紅,她的大腦也嗡的一聲,不能思考,耳朵發出嗡鳴。榮烺甚至覺著,連呼吸都帶著憤怒的灼熱。
趙族長沒有說話。
榮烺緩過這陣,慢慢平複下來。
她望著趙族長,腦中想到顏相告訴她的那句話:傲慢的天才。
是的。
榮烺再沒見過比趙族長更傲慢的人了。
竟然如此不將天下至尊放在眼裡。
但榮烺很快平靜下來。
她知道自己短板,她是公主,平時所聞所見大都是周圍人為迎合她心意才告訴她的事。
曆史中有的是趙族長這樣傲王侯之人。
不能因為聽到人家說兩句真話就怎麼著人家。
何況,趙族長除了不去朝中做官,做鄉紳做山長都做的很好。
榮烺終於徹底恢複平靜理智,她說,“那真的很遺憾,父皇
與祖母的賢明竟然無法折服你這位才士。但我認可你,你為你的家鄉所做的一切。你家族中依舊有許多子弟在考功名為官,可見你並沒有把自己的人生態度強加於他人。
朝廷沒能得到你這位才士,實在可惜。
如果這是你的選擇,我雖不認可,卻仍會尊重。
我很少能聽到這樣的真話。
這對我來說很珍貴。
就這樣吧。
如果你不願意成為朝廷的臣子,那麼,你願意的話,可以把我做為朋友看待。你在民間,或許更有旁觀者清的視野。
君王不能折服才士,不能怪才士高傲,可見是君王尚有不足之處吧。
那麼,你還有什麼話想對我說麼?”
趙珣其實很難被人打動,雖然他看著不像難相處的性格,因自幼天才出眾,很多事一眼就能看透。
榮烺小小年紀,竟有這樣的胸襟。趙珣默默的遞出一方素白手帕,“殿下先擦擦眼淚吧。”
榮烺這才發現,原來自己竟然哭了。
“我可不是被你氣哭的。”榮烺說。她原就不愛哭,隨便擦掉眼淚就不哭了。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