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他自己都沒發現,他想的是怎麼才能在最少波折的情況下,把這件事兒給做了。
而蘇桐回了家之後,就又開始刷題了。
之前她已經把初一初二的課程給考完了,現在還剩初三的,她打算等寒假過完去考試。
初三的課程對蘇桐來說難度並不算大,她還是很有信心拿到初中畢業證的。
而高中的課程,張老師之前就說了,自己可以是可以通過考試去一中念書的。
隻是她不可能真的在一中裡讀三年。
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忙,所以她想將所有的課程壓縮到一年半完成。
反正後來的高中,基本都是把課程壓縮在兩年內學完,高三的時候都是在複習和拔高。
可蘇桐知道自己並不是人中龍鳳,智商也就是平均線而已,而且這年代大學還沒有擴招,雖然大部分人念不到高中,但競爭還是比後來要嚴重的多,真的可以稱得上一句千軍萬馬擠獨木橋。
但總要試試,她願意為此全力付出……就是不知道這樣的情況,一中允許不允許。
於是蘇桐打算過一陣去趟縣裡,問問張老師能不能這麼做,也能順便給熟人們送些年禮。
唔,還有十一屆三中全會的事兒,她也得去找找報紙看一看。
雖然以她的水平來說,未必看得懂什麼。
但蘇桐心裡隱隱的覺得,這次會議之後,這本書裡的情況,會和現實裡的情況,有一些出入。
會比現實裡的的進程快得多。
畢竟對幾十年後的小年輕來說,他們可能會知道,是在這次會議之後,中國才開始改革開放,才開始產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可這次會議的內容究竟是什麼,變化的過程又是怎樣的,在哪一年達到了什麼樣的程度,是很難清楚的。
哪怕她是八零年代的人,幾乎是跟著改革開放一起成長起來的,但她也就知道個大概,要問她各種票兒是哪年取消的、生意是什麼時候可以做的,糧食是什麼時候可以隨便買賣的,供銷社又是怎麼被鱗次比節的商場替代的……這些她都說不清楚。
那種變化很快,可卻又不是一朝一夕,而是潤物細無聲般的完成了的。
所以蘇桐猜測,書裡應該會以更快的時間,貼近現實世界。
而變化越大,其中的機會就越大,她就要更加努力的抓住……
事實和蘇桐想的差不多。
全國各地已經在逐步的變化著了,隻是長平縣到底太偏遠,受到的影響小了很多。
但省城的聞廣濤卻在得到這方麵的信息之後,直接給李主任打了電話,讓他告訴蘇桐,趕緊去把營業執照什麼的辦下來,以後不能以和個小作坊一樣,家庭式營業了,要正正規規的開始做生意。
李主任聽到這個消息之後,直接就想去小河村找蘇桐去。
但長平縣一到冬天,時不時就大雪紛飛,道路積雪清起來卻沒那麼快,所以這客車三天兩頭就停發。
他去客運站問了下,果然今天也沒車。
看來隻能等老王叔用牛車送貨的時候,讓他轉告一下了。
不過讓李主任沒想到的是,蘇桐這天居然跟著牛車來了。
他笑逐顏開的開口,“嘿呦喂,也不知道這事兒怎麼這麼巧,每次隻要我有事兒找你,你自己就會撞上來。”
蘇桐也笑,“哈,看來就算沒有電話也沒事兒麼,咱們爺倆也算得上是心有靈犀。”
然後她先沒問李主任有什麼事兒,而是從牛車上拽下來一個大麻袋來。
裡麵滿滿登登的裝著些鬆子、鎮子、木耳、蘑菇、乾菜、醬菜什麼的,死沉死沉的。
饒是蘇桐力氣大,這麼拽著也挺累的,於是她招呼李主任,“幫把手幫把手。”
李主任:……
他一肚子話要說,但也隻能幫蘇桐先去抬麻袋。
李主任也是上了歲數的人了,得虧三不五時的去下邊村屯收貨,不然非得被這重量給閃了腰不可。
就這他都憋了一口氣。
蘇桐早就發現自己這身體吧,就,勁兒挺大的。
她見狀開口,“要不您鬆手吧,我自己扛進去就行。”
蘇桐現在雖然比剛穿過來的時候,豐盈了不少,可看起來其實也是窈窈窕窕的一個小姑娘——主要蘇桐還是多少有點兒愛麵子的,在村裡的時候怎麼穿都無所謂,但到縣城麼,總不能紅頭巾配綠大衣吧。
她怕張華玲見了,不肯收她進高中。
所以蘇桐穿的是劉山花給她新做的小棉襖——劉山花本來選了塊紅色絲光的,上麵是芍藥花的布料,最近很流行這個料子和花樣,村裡有餘錢的人家,都扯了一塊做棉襖。
但蘇桐就……入鄉隨俗不了,她選了塊煙灰色的,雖然上麵也有花紋,但是是暗花的,蘇桐覺得還挺好看的。
劉山花按照她的要求,給她依舊做了掐腰的設計,不過她一邊做,一邊念叨著這個花色太顯老了,太顯老了。
蘇桐正做著幾何體呢,本來就有些頭疼,被她這麼一念叨就更疼了,她隻能開口,“我一個寡婦,男人死了還沒有半年呢,哪能穿那麼新鮮的衣服。”
這說的有道理,劉山花隻能噘著嘴給蘇桐繼續做。
不過隨著劉山花設計的東西越來越多,她的審美也有了很大的進步,所以她棉襖領口和肩膀鑲了一圈能拆卸的兔子皮,還給蘇桐做了盤扣,於是最後的成品,居然有一種略複古的美感。
而且這顏色看著不大新鮮,可穿在身上的話,倒是顯得臉很白,蘇桐滿意的不得了,這不今兒就特意的穿上了。
說遠了。
總之就是蘇桐看起來,是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呢,穿的也溜光水滑的,李主任那能讓她自己扛那麼個大麻袋啊。
要不是他估摸著自己扛不動,都想讓蘇桐鬆手。
倆人一邊往裡走,直到上了二樓到了辦公室,李主任才把提起來的那口氣給鬆下來,扶著腰問蘇桐,“你這是弄的什麼東西啊?”
“不是啥好東西,也不值錢。”蘇桐一邊說著,一邊把綁麻袋的繩子鬆開,從裡麵拿出一包一包的東西來,“知道你們供銷社的人不缺吃的喝的,但這是我的一點兒心意,李主任回頭你幫我給大家分了吧,過年的時候也能多把零食吃吃。”
李主任湊過去看了看。
他見慣了這些東西,是識貨的,見鬆子剝的又大又乾淨,木耳也是整朵整朵的,一點兒也不散碎,各種菜乾也一點兒水分都沒有,雖然這些東西,在長平縣並不算稀奇,可李主任能從中看到蘇桐的用心。
於是他直接就笑了,“那就偏了你的好東西了。”
他心裡沒有什麼受賄的念頭,畢竟就像蘇桐說的,這東西並不值錢,但難得的是蘇桐的這份心意。
而且他也知道,蘇桐送他們東西,也並不是需要他們為她做什麼事兒,這更像是一種禮節,長輩和晚輩間的,朋友間的。
畢竟李主任他們也不是乾吃不拿的人,這會兒辦公室好幾個人都打開抽屜了,“正好,這是我給裴盛留的水果罐頭,你給他拿回去。”
“這是豬肉的,彆和我客氣,唉,你是不知道,我好不容易結了婚,老婆雖然不是回民,但是就是不吃豬肉,也不讓我吃……挺好,省錢了,你拿回去燉白菜吧。”
“這是奶糖,我閨女蛀牙了,可不能給她再吃了,你拿去給裴盛。”
“這是我媽醃的黃瓜鹹菜,你上次不是說好吃麼,她給你又裝了一罐……她說你小姑下的大醬好吃,你拿這罐子給我再裝一罐子回來啊。”
蘇桐也不拒絕,一一的接過來,到後來懷裡根本抱不下,就連李主任都給了她兩包京城老字號的糕點,“我托人買的,大老遠郵回來,碎了不老少,最整的兩盒給你了。”
蘇桐連忙把東西放在李主任的桌子上,“您幫個忙,把這個麻袋幫我到出來,不然我拿不了這麼多東西。”
她這話一說,大家夥都笑了。
蘇桐這才倒出空來問李主任,“剛在門口您有什麼事兒要和我說啊。”
李主任一拍腦袋,“差點兒把正事兒給忘了。”
他說了聞廣濤的交代之後,怕蘇桐舍不得上稅,還勸她呢,“你不要看到收入少了,就覺得不願意,咱們做啥都得堂堂正正的,你要是把廠子正式開起來,聞廣濤說了,能給你介紹更大的訂單。”
蘇桐聞言,白了李主任一眼,“這還用你勸我啊,我在你心裡,思想覺悟就這麼低?我這次來就是想問問,怎麼才能把營業執照什麼的給辦下來。”
偷稅漏稅這種事兒,蘇桐是絕對不會做的。
也不能說她覺悟高,隻是這種事情犯法。
在國家機器麵前,一切偷雞摸狗的事情都是螳臂當車,多少人因為偷稅漏稅出事,蘇桐可不想抱有那樣的僥幸心理。
畢竟這年代,和她競爭的人太少了,就算交了稅,她還有大筆的賺頭,何必去冒那個險。
李主任看她瞪自己,也沒生氣,反而笑了,“哈哈哈,都是那個聞廣濤多事兒,我還是信任你的……看你這麼大方,就知道你不是那小氣吧啦的人,不過聞廣濤說的訂單是真的,你也知道,之前這生意吧,說句不好聽的,都是咱們在下邊私自運作的,雖然省裡不少供銷社,都從你這進貨了,可有更多供銷社,就算眼紅也不敢這麼做,但你要是合法了,成了正經的個體戶,他們能不跟著進貨麼?而且這些東西在咱們省賣的好,彆的省的人難道就不稀罕?聞廣濤可說了,不少外省的人來省城出差,都帶好多回去呢,還說他們那邊的供銷社買不到,額、不是聞廣濤不想幫你找這個銷路,是那時候確實不太敢弄,但是以後過了明路,可就好了。”
李主任說著說著,臉上那笑,比蘇桐還高興呢,“嘿呀,你這東西要是能銷往全國各地,那咱們長平縣可就出了名了,我做夢都沒想到能有這麼一天……你是不知道啊,我之前去省城或者彆的地方開會,其他地方的人都拿當地特產給大家分分,什麼花茶啊、糕點啊、奶粉啊,再不濟也有水果糖,可咱們長平縣呢……啥啥都沒有……那幾個廠子,要不做冰棍杆的、要不做包裝紙的、要不就是鐵礦啥的,唉,我這臉都沒地擱!”
李主任的眼神裡也帶上了憧憬,“以後就好了,以後就好了!”
蘇桐看著李主任那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噗嗤”一聲笑了,“那我一定好好做,爭取早日走出長平縣,走出咱們省,走向全國。”
要是乾的好,以後沒準還能走向世界。
但蘇桐不是那種愛吹噓的人,說走向全國是開個玩笑,但是是完全可能做到的,說走出國門,就有點兒大發了。
而李主任聽蘇桐這麼說,高興的很,“哈哈哈,那到時候,我作為長平縣供銷社的辦公室主任,出去得老有麵子了。”
蘇桐表麵笑眯眯的,“那當然,那當然了。”
但蘇桐心裡卻在歎息著。
她見識少,說不清楚供銷社這麼一個龐然大物,為什麼會逐漸的退出曆史的舞台。
不,其實也不算是完全退出,供銷社還在,但他已經不在和人民的生活息息相關。
人們還會記得老國營、老副食、老地方,但卻很少選擇再去那裡,熙熙攘攘的供銷社,逐漸變得門可羅雀。
可能是因為它模式固化,沒法更好的服務大眾。
也許是因為它沒跟上改革,跟不上時代的潮流。
也許是因為它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給經濟的發展讓路。
但不管是什麼原因,蘇桐都覺得挺可惜的。
因為她親身和這些供銷人接觸過。
就說李主任吧,他這麼大年紀的人了,整天上山下鄉的,一方麵是為了能給城市居民提供些吃的用的,一方麵也是想讓村裡那些靠天吃飯的農民,能多幾個收入。
還有和李主任一個辦公室的這些人……都說坐辦公室的活計好,風吹不到雨淋不到的,但這些人沒一個有白白淨淨樣子的,和李主任一起出差是常有的事兒,樓下來貨物了,裝卸工不夠的話,也要過去搭把手。
而那些售貨員……都說能在供銷社賣貨,是要有關係的,還都說這裡的售貨員一個個的眼高於頂,對人愛答不理的,更有說要是能在供銷社賣肉,那油水簡直大的不得了,連手上沾的都是,晚上回家隨便摸摸哪道菜,都是填一道葷的。
可蘇桐要為這些售貨員說句話。
現在這個時代,所有人買東西都隻能來供銷社,所以這裡最常見的場景就是人來人往,熙熙攘攘,有時候來點兒緊俏貨,那隊伍更是和長龍一樣,能直接排到供銷社門外去。
每個售貨員,在櫃台之後的方寸之地站著,每天麵對的顧客,起碼要有幾百人,這就等於要一刻不停的接待,累,真的累。
而人累到極點的時候,是很難露出笑容的。
更彆提那賣肉的,聽著是覺得很好,可就是再缺油水,天天麵對著散發著混嗆嗆味道的豬肉,怕是也不好過。
至於回家摸菜弄油,更是相當於皇後娘娘每天要吃兩個柿餅的那種扯淡。
你要不信,你自己試試,
就知道那樣有多惡心人了。
而不光縣裡供銷社的人又忙又累,就小河村那麼個小供銷社,售貨員三天兩頭來去縣裡進貨,之前除了有時候實在有大件,會借用村裡的牛車,其他時候都是靠著背簍的,不說翻山越嶺,也差不多了,根本舍不得坐客車。
這些供銷人,真的很不容易,他們用儘全力,想要做到門口那八個大字:發展經濟、保障供給。
誰都不知道在供銷社漸漸淡出的時候,這些供銷人心裡在想什麼。
但如果是李主任的話……一個盼望著長平縣能好起來,能有拿得出手的東西的人,應該是很不甘心的吧。
隻是蘇桐自覺並沒有能力,來力挽狂瀾,雖然她上輩子在彆人看起來,已經算是白手起家的典範,但其實還屬於暴發戶的範疇,甚至連暴發都算不上,畢竟有時候一個拆遷,拿到的錢都比她的多。
所以她不知道怎麼辦,不知道怎麼讓供銷社這大廈,繼續在舞台上展示自己。
她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做好自己的小生意,讓長平縣的供銷社,在李主任任期上,儘量的輝煌一下。
想到這,蘇桐收拾了一下心情,繼續朝著李主任笑著開口,“我不光要做玩具呢,我們村長打算明年開春就把電給接進村裡去,到時候機器就能完全開起來了,也許我還要做衣服……哦,對了,過幾天我小姑要把粉條也給送過來,您要是看著好,就幫我找找做粉條的機器,開個粉條廠也不錯,不然您想啊,彆人出去發的都是吃的,你發玩具,顯得不大像一路人,不如到時候帶點兒粉條給他們,也對路。”
李主任聽了連連點頭,“對對,你說的對……不過我完全可以又帶玩具,又帶粉條的麼。”
李主任的樣子,特彆的誌得意滿,他一揮手,好像看到那場麵了一樣,“咱們既然有,就不能藏著掖著,得讓大家夥都見識了才行。”
蘇桐被李主任逗的哈哈笑。
李主任和蘇桐說笑完,又趕緊交代她辦手續都需要拿什麼東西,如果有廠房的話,還要符合消防啊、安全啊、衛生方麵的標準——這都是李主任打電話挨個地方問的,因為他是供銷社的,很是有幾分麵子,所以知道的特彆詳儘。
而蘇桐有上輩子的經驗,在這些方麵都是很注意的。
或者說,她做的比李主任說的還好呢,畢竟她上輩子接觸這些規定的時候,各個單位已經是總結了不少的經驗教訓了,可比現在嚴格多了,於是她一一和李主任說著各種措施。
李主任聽了之後,真覺得蘇桐這想的,比自己還全麵。
他當即開口,“那你改明兒把東西準備齊全了,再來供銷社,我帶你跑這些地方去。”
他豁出這張老臉去,也要讓蘇桐的廠子,在最快的時間內辦下來。
蘇桐知道李主任的好意,清脆的答應了一聲,才告彆打算去找張華玲。
李主任知道蘇桐不光在賺錢,也在學習,他很欣賞她這吃苦耐勞、拚搏向上的精神,又塞給了她兩瓶魚肝油,還神神秘秘的對她開口,“這是我托人給你弄來的,看到了麼,都是外國字,進口的,吃了的話對眼睛好,你天天點燈熬油的,可彆把眼睛給弄壞了,戴眼鏡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