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長琴和陳酒走出那座看上去沒有任何奇異的小村莊的時候, 跟隨在他們身後的諸多的年輕人已經初步從那種僵硬緩慢的狀態之中回轉過來了,或許是因為陳酒選擇的控製方式的不同,他們的氣血在這段時間中壯大了很多,力量也直接往上翻了幾倍,這樣一大群的年輕人,卻被陳酒以外出開辟商路的理由給帶了出去, 村子之中竟然沒有多少人表示強硬的反對, 那位老村長甚至還親自為他們舉行了一場送彆的宴會。
陳酒以為這是因為他所帶領的人數已經足夠多,村子中的老一輩想要反對也無法動搖他定下來的決定。但太子長琴知道原因並非如此。
他站定在距離村莊不遠的山坡之上, 身側是一株鬱鬱蔥蔥頂上華蓋般的老樹, 巍巍枝丫延伸在他的頭頂上方,太子長琴手掌撫在凹凸不平的樹乾上,目光所及的終點,是嫋嫋炊煙和阡陌縱橫的村落。就這樣一個平平常常的普通的村子,內裡卻隱藏著以自己從前仙人的底蘊也看不破的大恐怖, 太子長琴忽然覺得, 這樣強烈分明的對比, 連帶著這原本毫無異常的整個人間, 在他的眼裡也開始染上了些莫測的味道。
“沈元,你還在為離開夫子而擔憂嗎?”許是獨自一人待得時間有些長了, 陳酒按住腰間特意尋來鐵匠打造出來的長劍走了上來, 他觀察到了太子長琴所眺望的方向,以為這改換了性格的同鄉是放心不下自己依舊留在村子裡的親人,他難得地緩和了下來語氣道:“你不需要如此擔心, 我們總有一天會回來的,到那個時候,你會發現,你已經和今日之你截然不同,我相信,到了那個時候,夫子也會對那時候的你感到欣慰的。”
爭奪天下是他作為“陳友諒”之時的執念,有了“荊棘之血”這樣的利器,陳酒覺著自己絕對會比另一個時候後期才發現血液奇妙的自己要來得順利。
太子長琴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山風吹過,揚起他有些單薄的青色的長衫,“沈元”的外表自是有著幾分的俊俏,否則也不會讓綠漪在背主逃亡的過程中也會因之動心,但從前的他氣質陰沉,心事重重,一舉一動都有著一種說不出來的拘謹,而現在,卻像將一切都看開了一樣,透出一種溫和從容的灑脫氣質,揮灑之間表露出令人舒適的意味。他沒有因為陳酒的話語產生什麼情緒來,連因其無知而生出的憐憫也沒有,他隻是淺淺一笑道:“你說的也是有理。不過,我在這裡其實隻是好奇一點罷了……”
“好奇?”陳酒有些疑惑,“沈元”在失憶之後表現出的能力,昭示了他居然會是所轉化的眾人之中少有的可以作為軍師的謀士,這也讓陳酒在所有的跟隨者之中,對他的容忍度更高一些:“你在好奇什麼?”
“如果你想要做出成就來,”太子長琴似是試探,又好似隻是單純的不解:“難道不是應該去尋求去過京城的夫子的幫助嗎?”
“你既然……能夠讓我們所有人‘心甘情願’地追隨於你,”太子長琴偏了偏頭,一縷墨發從他的鬢邊柔順垂下:“那麼,為什麼不去讓夫子先生隨身教導於你呢?”
即使是知道陳酒完全被那人掌握在手中,太子長琴也想要看一看,這樣的掌控究竟到了怎樣的地步。對自身處境一無所知的陳酒,他的野心會促使他搜羅一切的助力,就連京城中貴人也特意拜訪,對其尊敬有加的“沈夫子”,他又是怎樣來看待他的呢?
“你在說什麼?”陳酒極為詫異地看向太子長琴,似是不明白他為何會提出這樣一個根本不能理解的問題。
太子長琴楞了一下,又將之前的問題簡短地詢問了出來。
陳酒皺了皺眉,撓了撓頭,暗自嘀咕道:“該不會是血液帶來的影響還沒有消失吧,還是說是一種之前沒有暴露出來的後遺症?”
思忖到這裡,陳酒也不再計較“沈元”方才的胡言囈語,忽視了一切的不協,他拍了拍“沈元”的左肩,體貼一般安撫道:“再過半日,我們就會到達最近處的臨城,到時候……你好好休息一下吧!”
太子長琴意識到了,在他眼前的這個人,他的腦子裡,根本就沒有過要去對那人出手的念頭!準確來說,是這樣的想法,連一絲一縷也不能在他的思維中產生!
太子長琴默然。
“好了,兄弟們!加快你們的行程,爭取在太陽落山之前入城,”陳酒走下山坡,他對著自己搜刮起來的隊伍大聲道:“好酒好加菜好床都在客棧裡等著你們!”
太子長琴回首,良久,他終是同樣徐徐走下。
“對了,以後不要再稱呼我沈元吧。”
“那應該叫你什麼?”陳酒的聲音從遠處的風中傳來。
“……長琴,我的名字。”
“沈長琴?夫子在臨走之前給你取得字?”陳酒驚奇道。
“……算是吧。”太子長琴的聲音若有若無。
一行人漸行漸遠。
在他們身後的方向,他們所到來的故土的方位,原本那座小村莊的範疇之中,那些田地、房屋、交錯而過的阡陌,還有那些他們所熟悉的日常相處的親人鄰友,都緩緩消逝起來,不到片刻,竟完全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