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娘依舊麵色不改,淡然地打斷了琅王道:“奴家現在不好這些風雅之事,詩集一類也與我無旁的乾係,有人喜歡這些幼稚詞句,自印去好了……隻是……王爺英偉,當是昂揚男子,既然與我父母說好讓奴家來做廚娘,想來是不會再朝令夕改,五錢銀子還要奴家兼得旁的差事……”
她這般不卑不亢,全然不把被抄襲的事情放在心上的氣度,還真是出乎琅王的意料,又聽出她話裡有奚落之意,當下拉著長音問道:“本王要你兼了什麼差事?”
瓊娘重新跪好,慢條斯理道:“像這坐臥君懷,玉手被執握的雅事,本該是王爺府裡夫人侍妾的本份。奴家不才,慣做了粗活,滿身油煙,五錢銀子,也買不起香粉玉脂保養,若是不慎,粗手磋磨了王爺的貴手便不美了。”
琅王覺得自己方才覺得這小娘淡然,當真是大大的錯覺,那話裡的刁鑽,依舊是獵場裡的潑辣才是。天生市井口的頑劣,難怪回到崔家適應得這麼快,拎著晾衣杆在河沿上追著男子打。可笑他當初竟有娶她之意,這般品行哪裡配做王府的正頭王妃?
當下拖著長音問:“不知我廚娘的這份抱怨,是嫌兼的差事太累。還是嫌棄銀子少,要漲工錢買香脂滑手啊?”
瓊娘話既然點到,自然是抿嘴不答。
琅王舒展長腿,倚靠在一旁的靠墊上冷笑一聲:“做的甚麼吃食,也有臉開口漲工錢?”
“口味可有不對?還請王爺指正!”瓊娘聽聞此言,頓時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兒似的,眼睛都瞪大了,全然不似方才聽聞詩集被炒時的淡然不屑。
琅王又冷哼了一聲:“這鴨為了快熟,破開蒸的吧?蒸汽儘卸了稻草香味。那糕和麵醒的也不夠時辰,咬著有些發硬……敢問崔小姐是拿本王當街頭的食客糊弄,還是對克扣你銀子賠償車錢心懷不滿?”
瓊娘那點心思竟然全被人看破了,更沒有想到這位王爺果然是位老饕,竟然能品酌出短缺何處。當下真心實意的羞愧了起來。其實她方才在小廚房自用時,也感覺到了口味的欠缺。自己準備拿來安身立命的本事,卻在王府裡因為一時懈怠破了功,還被人說教,真有種當年在女學裡被先生拎提訓斥的羞恥感。
待得琅王說起那道涼菜的不是時,瓊娘急喊一聲等等,順手拿起了書桌旁放置的紙張與毛筆,沾著墨汁寫下蠅頭小字記錄下新主子提及需要改進的地方,那股子認真勁兒叫申斥之人不覺氣悶。
單論起規矩來,這位崔家的小娘似乎還沒適應自己的新身份,往常高府裡的小姐做派依稀可見。
若是旁人,單是敢從他楚邪的桌子上摸紙的行為,就要打斷十根手骨。
可是話湧到嘴邊,又慢慢咽下去了。琅王似乎有些舍不得打破這書齋裡的片刻寧靜。玉人伏案,一綹長發沒有被發簪固定,半垂在了胸前,彎長的睫毛隨著筆尖起伏微微顫動。
一種久違的異樣感覺湧上心頭,就像一年前的那場雨天,他看著一位麗人在渡口的滿江雨煙中,癡癡地伸出纖指,接住雨露點點……
可就在這時,書房外有人稟報:“啟稟王爺,雍陽公主又來了,門衛攔不住,已經直闖進前院了。”
說話的功夫,一陣嬌滴滴的聲音喚著琅王的小字傳了過來:“忘山哥哥,看你養的那些個刁奴,竟然敢阻攔本宮!”伴著軟語陣陣,一位高鬢長裙的少女直闖進了書房中來。
本來還麵露笑意的公主,待看清他矮桌旁跪坐的瓊娘時,臉色頓變,眼淚聚集,潸然淚下道:“她是何人?你……你又納了新的侍妾?”
跟在雍陽公主身後的,還有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他也見到了正抬起頭來的瓊娘,登時也眼睛瞪圓了道:“妹妹!你怎麼會在此處?”
來者不是旁人,正是瓊娘昔日的大哥柳將琚。
雍陽公主原本是要興師問罪,可不曾想身後護衛她出宮的禁宮侍衛長——柳家的大公子卻喚那小娘子為妹妹,當下也啞了音,準備聽個究竟。
琅王看著柳將琚略顯激動的直盯著瓊娘看,心裡登時不大暢快,便對瓊娘道:“本王有客,你且先下去吧。”
瓊娘在此間陡然見到昔日兄長,心內也是百感交集,她前世與柳將琚也算是兄妹互相持愛,但是因為兄長年紀大了後,自有自己的玩伴,不大回府的緣故,並不像彆的兄妹那般親昵熱絡。
而自己當初離開柳家的時候,這位兄長大約也是不在府中的,應該是去參加禦林軍的營訓去了,若是他在……
瓊娘沒有再往下想,想起那本子易主的詩集,她突然想到,柳家人一定不希望自己這個崔家女攪了柳萍川的才女之路。
當下隻當沒有聽到柳將琚的問詢,低頭快步走了出去,與昔日的兄長擦肩而過。
作者有話要說: 小廚娘奮進之路其修遠兮~~親們花花分分燥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