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瓊娘這話。崔家夫婦連同一旁早就氣憤不已的崔傳寶全都發了急。這幾日為了裝修店鋪, 所有的糕餅生意都停歇了。而且皇山下的生意還未開張, 手裡總是要留些餘錢的。劉氏恨不得一個錢掰三瓣花。
這些爛木頭根本不堪用,若是用它上梁,遲早得屋塌梁斷,豈不是要再另外花錢買木頭?
那位被稱為二爺一看瓊娘, 這嬌弱可欺的模樣,倒是憐人, 不禁眼睛一亮,當下嘿嘿笑道:“還是這位小娘爽快, 隻是這話叫人聽得糊塗,我收了銀子, 你家收了貨物, 有什麼可後悔的?”
瓊娘微微笑道:“我買下來, 是因為得留著憑證,去官府告你們白家木行以次充好,將爛芯子的木頭買給皇山之下的店鋪……”
那位二爺也算是風裡來雨裡去的老油條, 被煎炸得良心全成了渣滓,這等昧心的買賣也不是第一次做,哪裡會輕易被唬住?
他嘴角一撇,隻滿不在乎冷笑道:“小娘可知衙門口衝著哪開?儘管去告!我們白家商號可不怕跟你們這些刁民上衙門對峙。你情我願的買賣, 我又沒強逼著你家買木頭,是你們自己眼拙, 貪圖便宜買了木頭, 卻付完錢反悔, 從我的手裡搶銀子!待我去了衙門還要告你爹娘想要搶劫呢!”
可崔忠一向老實不經事,覺得平頭百姓人家,見官幾多麻煩,若是被白家木行反誣成了搶劫,他和妻子不得全被抓進去嗎?左右官府是不怕事兒大,就等著下麵人拿錢疏通的,當下便拉拉劉氏的衣袖,示意她去和稀泥,大不了認倒黴買下這批木頭。
可瓊娘卻並沒有被他這話嚇住,隻泰然道:“此乃皇山,將來往來於此的都是達官貴人,一根木頭砸下來,不是王孫也是貴女。這次拚得告了你,留下案底罪證,這大片的店鋪,但凡以後哪一家屋梁塌陷壓死了貴人,都可以追查到你們白家以次充好,賣爛木頭給人上房梁的虧心事。”
瓊娘的話並不是危言聳聽。前世裡在皇山寺廟開山迎香客二年後,的確發生了一家香火店屋梁塌陷,壓死香客的事情。
那被壓死的香客,乃是三朝元老秦大人家的獨子,此事一出,秦大人悲愴得立時一病不起。皇帝震怒,下令徹查此事。
雖然民間有人影傳是白家商號的木頭問題,然而這木頭買來時,並無人留存證據證明此乃白家木行的木頭,便是死無對證。
而彼時白家已經靠上了當朝太子,暗中上下運作一番,又打著太子心細慈悲,體恤民情的名號,自掏腰包將皇山周遭的店鋪房梁俱換了個遍,湮滅證據的同時,讓那太子劉熙贏得了愛民如子的美名。
可憐那家香火店的老板,卻遭逢橫禍,被砍頭償命不說,全家老小俱被發配充軍。
就是因為知此前情,她便要買下這些木頭,告官留證。
雖然大約是告不成的,可是告官前,她會敲鑼打鼓,廣告鄉民,叫上這十幾家店鋪的東家主人一起前往。官家就算收了錢,維護了白家,也不敢行事太張揚,左右是兩邊收了錢,和稀泥後,不了了之,但絕不敢撤了這案子的記錄文案。
如果因為她的大肆張揚,能讓周遭店鋪的東家們警醒,自己先主動換了房梁最好,自己也算是花銀子救了幾條鮮活的性命。
但若有人執迷不悟,舍不得錢銀不肯換梁,有了案底便好辦了。到時候萬一發生意外,人證物證俱在,那白家洗脫不清乾係,想借著太子的名義去換其它房梁湮滅證據,隻怕太子也會明哲保身,高高掛起吧?
她此番得以重生,胳膊上陡然出現的佛家萬字印記也許是提醒著她,做人當積攢福報,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做些可以的善事,也算是答謝上蒼許她重活一回。
此話一出,那二爺先是遲疑了一下,見這小娘言辭鑿鑿,有理有據,可不是一般的鄉野粗婦,糊弄不得,於是不耐煩道:“一家子的胡攪蠻纏,賣你們木頭,我算是倒黴了!算了,你們既然不要,那便退了你們銀子,木頭我運走,懶得跟你們這些個窮酸攪合!”
“慢著!隻怕你們要運走的不光是這些木頭吧?”瓊娘接著開口道,“這周遭的木頭若不運走,我們家的木頭便不退!”
那位二爺原先看瓊娘嬌弱,原以為是個好說話的。哪曾想,這全家裡最胡攪蠻纏的原來就是這位小娘。當下沒了憐香惜玉之心,隻一揮手便要耍橫打人。
可惜瓊娘早就算計著他忍不住犯橫。他們一家子固然打不過,但是琅王的侍衛就在坡下不遠處。
雖然要跟琅王算銀子贖身,但是此時自己還是琅王府裡的廚娘。狐假虎威的威風還是可以抖一抖。依著那琅王現在對著自己的熱乎勁,還有他向來的橫行鄉裡的做派,打殘這幾個奸商,絕對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