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曆縣”二字,倒是將經年往事的記憶全勾回來了。
現在琅王單刀直入地去問曆縣木材的事情。瓊娘頓時有些恍然:那麼多的粗壯木頭運往曆縣的小地方,肯定不是為了蓋房,大約也是修建工程一類才會用到……
也許當年曆縣發生的慘禍,也跟現在這十幾車的木頭有關。
謠傳是琅王大肆享樂,以至於動用了當地興修水利的銀款,這才害得閘門吊軸使用了粗劣的木頭,以至於暴雨來臨時軸斷閘開。
下遊山窩窩裡的百姓,變成了池中魚,造成了人間慘禍……琅王因為曆縣的慘禍而被滿朝諫官彈劾,一時被天下人所詬……
想到這,瓊娘輕輕吐了一口氣,她雖無意幫助琅王避免災禍,但是琅王既然能覺察到這買賣的醃臢,從而解救一村子的百姓也是幸甚之事。
雖然那掌櫃支支吾吾,可是琅王認定了他居心不良,趁著他手骨折斷,心緒大亂,來不及想應對之策之際,便使了審訊戰俘的手段,將那漢子沒有折斷的那隻手的手指,用釘釘子的錘頭根根敲碎。
慘叫聲一時此起彼伏,那漢子疼得屎尿拉了一褲子後,便全招了。
原來這些木頭,是他的主家收買了曆縣的工頭,幾乎白送的全運往了曆縣,而其中的差價,自然全落入到了那工頭的腰包。至於主家為何要勞動船隻,倒賠運費做這筆買賣,那他就不知了。
隻是這個叫二爺的掌櫃,也琢磨出內裡有賺頭的門道,這才背著主家,偷偷將運往江東的木材裡私賣了兩車,自己賤價私賣給了皇山鄉民。
至於短缺的兩輛貨物,隻要將十幾輛馬車的木材鬆散的勻一勻,便可蒙混過關。畢竟那曆縣的工頭沒出銀子,白得的木材,也不會太計較數量的多寡……
沒想到眼看著買賣做成,卻鬨出崔家的這檔子事。
所以當瓊娘提出見官時,他表麵張狂,其實色厲內荏,心虛得很,也是怕主家知道了自己私下中飽私囊的事情木材,才想製服這一家子。
沒想到,卻白白賠送了一雙手。
彆人聽得一頭霧水,可是瓊娘卻一下子全想明白了,不由得暗自倒吸了口冷氣。
那木頭雖爛了芯子,可是要儘數折斷,也是要花費年頭的。特意賄賂遠在曆山的工頭,也是蹊蹺。
而當年江東離京城甚遠,為何那幫子災民會一路流離到了京城?還有那幫子假裝災民的無賴,是受何人唆使?為何非要煽動著災民鬨事?
原本是對於瓊娘來說不起眼的往事,如今知道了爛心兒木頭的關節,卻是越想越心驚,直覺自己是卷入了什麼陰謀之中。
這是有人處心積慮,不顯山不露水地埋設暗線,栽贓琅王,給他扣上禍國殃民昏庸藩王的千古罵名啊!
而琅王見了那爛芯子的木頭,又聽到了那二爺跟夥計提及了曆山,自然也聯想到了江東最近在修繕靠近下遊一代的運河工程,當下便雷厲風行,要按住賊人追查到底。
不過崔家人俱是老實的平頭百姓,不懂這內裡關係國計民生的門道。
原本聽聞他是琅王,便想到了他的馬車在街市橫衝直撞,撞斷了傳寶腿的前情,然後便是前來訛錢訛銀子的豪橫,如今又在自家院子裡眉色不動地命人敲斷了那商人的手骨……
便是陰曹地府的閻王也不過如此啊!
女兒在這樣暴虐的王爺手下當差,劉氏一個沒忍住,頓時兩眼淚汪汪,心疼死了她的瓊娘。
至於那被晾在一旁的尚雲天,起初聽說這個俊美冷逸的男子便是江東琅王時,心內還一翻。
生怕瓊娘年紀小,眼皮子淺,見這位江東王模樣俊美出身不凡,便心生愛慕,生出旁的心思,不肯答應父母為她相中的親事。
但現如今看到了這琅王鐵血的手段,立刻暗鬆了口氣。
如此暴虐張揚之人,瓊娘這般賢淑美好的女子,隻要不是眼盲,絕對看不上他的!
待得自己來日高中,定要贖買回瓊娘的自由,成就一番人間佳話。
而琅王的,現在的心情的確是陰風陣陣,不解人間的溫暖。他此來原本是要向瓊娘的家人提及抬了瓊娘入門的事宜。
卻不曾想,他家人倒是有門路,竟然尋了個身帶功名的讀書人當女婿。
再細細回想那小娘之前的言行,原來並不是小姑娘羞澀的半推半就。當真是不屑於當他王府裡的側妃呢!
他不願露出酸意,但是心內的憋屈生平未有!
也是,這市井小娘一向是會算計的。趁著這讀書人落魄,便成了正頭娘子,待得這書生來日走了狗屎運氣高中,豈不是鳳冠霞帔加身的官家夫人?
不過,既有他在,豈能讓那小娘白白玩弄了一番他的心意後,便悠哉嫁人?
哼,想得美!
想到這,他也失了遊玩的心思,冷著臉道:“常進,將這幾個奸商連同那些個爛木頭,扭送到官衙去。再派人回江東,抓了曆縣的工頭,治他一個玩忽職守,中飽私囊的罪責……”
說到這,他站起身來,看也不看瓊娘一眼,起身出了崔家院落。
瓊娘趁著這機會,偷偷問娘:“那書生是何人,怎麼張口便胡亂說話,哪個是他的未婚妻子?”
劉氏趕緊道:“娘看這書生不錯,正經人家的孩子,趕著進京趕考,因為感謝你哥哥的相救之恩,便主動自薦,願做我崔家的女婿。讀書人啊,可比農家子弟,商賈兒孫有出息得多!”
瓊娘還想再言。山坡下的常進卻喊道:“瓊娘快上車,王爺趕著回府用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