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萍川再受不得他毒蛇般濕滑的眼神,借口著頭痛,早早折返回了自己的房中。
待得回到了房中,她急急地走了幾個來回,突然走過去打開了自己衣箱,取出銀兩,又包裹了首飾後,連丫鬟也沒帶,隻披上了一件大氅,趁著婆子們在院子閒聊的光景,從後門順著廚下的院子溜了出去。
那孔大人道貌岸然,如今誰也不知他私下裡的品行,就算她說了,依著父親和母親的心性也是不會相信,隻會當了她嫌棄他年歲大,而胡亂編造的借口。
為今之計,隻有私奔尚郎,造成既定的事實,才免去父母打自己的主意,將自己嫁給個人魔!
一路街市清冷,隻有梆子的當當聲敲得人心驚。
當她敲開尚雲天暫住衙齋的房門時,便是一頭栽入披著長褂的尚雲天的懷中,伸手攬住了他的脖頸,主動送去了濕滑香吻。
她心自正亂,自然沒有留意,這本該是羞澀木訥的年少書生,如今卻是表情沉靜。就算夜深有妙齡女郎主動投懷,也不見慌亂,隻是稍微偏了偏頭,任著她的吻落在了脖頸上。然後手腕一轉,一個大力便將她推到了牆壁之上。
“小姐深夜至此,所謂何事?”尚雲天掛著溫存無害的笑,淡淡問道。
柳萍川此時已經是儘豁出去了,隻微微抖著身子,低低地說:“尚郎,救救我。”
尚雲天耐著性子問道:“怎麼了?”
柳萍川隻抖著聲音道:“父親將我嫁給孔大人,我不願,尚郎,我心儀的是你……”說著便又去親。
她向來敢想敢做,前世裡立意脫離商戶女子的賤籍,便偷偷從崔家私奔,借著人牙選買侍妾,入了王府。
現在為了逃避嫁給人魔的命運,私奔於尚郎便是最佳是選擇,就算尚郎不肯,隻待天亮時,被這衙齋裡其他的差役人等發現,她一個官宦小姐清白名聲不再,就算柳氏夫婦不願自己嫁給尚郎,也彆無選擇,隻能成事!
尚雲天隻聽那“孔大人”三個字,便全是明白了。
不過他倒是自當不知,耐著性子聽她講述完了後,輕輕推開柳萍川,給她倒了一杯水,讓她安穩安穩心神後,才慢慢語道:“在下新近得聖上恩寵,補了禮部閒差,倒是見過孔大人幾眼,雖則穩重持成,然則配給小姐的話,的確是年齡不相當了些……隻是小姐,棄他而就在下,未免……目光短淺了些……”
柳萍川猛地抬頭,冷著眼道:“尚郎,你這是何意?”
尚雲天不急不緩地往她的杯子裡添水,繼續說道:“堂堂柳翰林,大學士之女,品貌端莊,正值妙齡,我若是小姐你,當是麵前有無數選擇。柳大人看中孔大人為佳婿自有他的道理。但是依著小姐的聰慧,能察覺人之未察,發覺出孔大人的不妥之處。自然也能知道,自己該如何做出更好的選擇。”
說到這,他緩了緩,麵露一絲愁苦道:“在下若是高中,仕途穩健,自然非小姐不娶。可是如今鬨出了科考舞弊,在下得罪了太子,仕途必定艱難,就算有空有才學,未必那等一展宏圖的時機了……”
柳萍川並不知尚雲天已經重生了,心裡還拿他當做那個初出鄉土的青澀書生,聞聽此言不疑有他,倒是終於冷靜下來想了一想。
現在環顧四周,這間專門給外省官員備下的衙齋甚是簡陋,隻有簡單的床鋪桌椅——那些個不缺錢銀的官員自然不屑於寄居此處,老早便自買了宅院。
可是尚雲天家貧,就看日後他的母親典賣了老宅,一起來了京中,過得手頭拮據。
而當年的尚雲天之所以過得不錯,是因為有瓊娘用嫁妝置辦了買賣,才有餘錢替他打點斡旋,一路青雲直上。
冷靜想一想,這一世,許多人事皆已經改變。就著尚雲天的話語想一想,可不就是這個道理嗎?
因為被那琅王當了中傷太子的暗箭,這尚雲天空有狀元之才,如今卻是名不正言不順,隻掛了個閒職混日子。沒有了瓊娘替他打點世俗,更重要的是他已經大大得罪了太子,大約便也止步於此了。
柳萍川自問自己不如瓊娘的能乾能忍。若是這般苦哈哈的過日子,還要麵對尚郎母親那個挑剔刻薄的老虔婆,這日子當真還不如崔家好過呢!
等得冷靜下來,柳萍川隻覺得如潮水一般的絕望,自己此時私奔出來,天亮柳氏夫婦就會察覺,前有猛虎,後有豺狼,自己該如何是好?
尚雲天不動聲色地看著她的臉色變化,待得她臉色灰白,這才抱拳柔聲說道:“在下仕途不明,前路彷徨,願助小姐成為貴人,提攜在下共展宏圖!”
柳萍川有些聽不懂他話裡的意思,隻問道:“你要如何助我?”
尚雲天緊盯著她的眼,一字一句慢慢道:“自然是成為人上之人!柳小姐,難道你從來沒有想過成為太子妃,將來執掌六宮,貴為一朝皇後嗎?”
柳萍川的確是從來沒有想過。可是聽了尚雲天這麼一說,整個人都是頓住了,隻覺得自己先前的眼界的確是太低了些。
是呀,站在柳家嫡女的起點之上,她為何不更上一層樓,遠遠超越前世裡那個野種瓊娘迫不得已做出的嫁人選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