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從半坡走下,龍顏暗沉,心道:這韶容公主的命數究竟是好是壞,一個字的結論,大師竟然是說不清楚,可這“大造化”應當是好的吧?忘山的福緣原本就薄,身為龍子卻流落江河,未進龍宮,若是再娶個福緣淺薄的,豈不是要短缺到了一處?
不行!待得忘山娶妻之後,也算是開府立戶,他少不得要為忘山選上幾位顯達富貴的側妃,周濟下琅王府的福蔭。
這般想下來,皇帝也算是心內安定了些。
而他身後的瓊娘也是一路無語、方才大師畫下的兩個字符,皆在她所知的,包括她自己的三個重生之人的身上。可見滄海大師的確是個有奇能之人。
他說的那句“有大命盤之人,甘願折損福蔭為你續命”實在是入了瓊娘之心。
難道自己這一番重生,是因為有人折損了命格,刻意而為之嗎?
那這人究竟是誰?她雖認知的人裡,能算得上福祿深厚大命盤之人,似乎隻有尚雲天了。
他前世貴為一國權臣,享受無上榮光。可是到了今世,卻是考場受挫,官運艱難……難道是她死後,尚雲天深感悔意,願意折損命格換得光陰倒流,重活一世?
瓊娘想著那尚雲天暗藏在儒雅外表下的功利之心,便不由得搖了搖頭——他舍不得!
可是再想其他之人,卻再沒有稱得上是“大命格”之人。單說楚邪,便是倒黴透頂的幽禁皇寺的命數,更是數不上!
那麼究竟是何人呢?
待得恭送了萬歲起駕後,瓊娘想了想,又折返回了後山,去求見那高僧。
可是替高僧灑掃的小沙彌卻說:“大師言,不想見客,還請女施主回去吧。”
瓊娘趕緊道:“還請小師父代為傳話,瓊娘隻想問,替我續命之人,今世會怎樣,若是因為福緣變淺,過得淒慘無以為繼,我該如何幫助那位好心人。”
小沙彌摸了摸光溜溜的小腦袋,拎著大拖把噔噔噔地跑去問大師。
不一會,他又從茅屋裡轉了出來,揚著脖兒道:“大師說,你經曆磨難卻不失良善本心,實屬難得,既然如此,便依心而行事即可。福禍相倚,皆是變數!”學完了大師之言,小沙彌念了句“阿彌陀佛”,便繼續快樂灑掃去了。
瓊娘再問不出什麼,便是一路失神,心思沉重地回轉了崔府。
她因為前世白白占了柳萍川的嫡女之位,日日寢食難安,總覺得虧欠了柳萍川嗎,以致於落下心結,會恨欠人的。
本來以為這一世自己得以歸位商戶,算還兩不相欠。誰承想,卻是無意中又欠了一份天大的人情,就連債主是誰也不知,該是如何加倍報答,求得一份心安?
回到家裡時,她自心不在焉。正在看著婆子煮喜蛋的劉氏,看著女兒歸家便不出屋,自是要去看看女兒的情形。
於是便進了屋子,坐在床邊摸著瓊娘的頭發道:“女兒,怎麼這般悶悶不樂?”
問完後,她想起自己女兒要嫁之人,也是歎了口氣。到底嫁得不是良人,可是事已至此,少不得為女兒寬心道。
“以前給你相看的那些後生,你全看不上眼。如今聖上為你指婚,為娘雖然覺得太高攀了,怕你嫁過去受氣,可是仔細想想,那琅王的樣貌倒是與你般配,最近幾次跟我和你爹平心靜氣說話時,也是彬彬有禮的樣子,倒是沒了以前的那股子霸橫之氣。可見人也是會變的,你嫁給他,至少不愁吃穿,為娘也就是放心下一半……”
可是劉氏最擔心的卻不是吃穿,而是瓊娘的性情,所以想了想,又叮囑道:“你若嫁給個普通的百姓人家,為娘是要教導你看牢了相公,莫叫他花心招妾的。可是……”
她頓了頓又道:“如今你嫁給的是個位高權重的王爺,娘便擔心著你的性情,莫要管教王爺太多。他那等子高門,有個三妻四妾自是平常。雖則以前的好像儘是送走了,難免以後不來新人。你要把心放寬,處得來便閒談幾句,相處不來,就少跟她們言語,千萬莫要跟王爺因為妒意而使性子。”
瓊娘的眉毛微微一蹙,開口道:“娘,你莫要擔心,我自有分寸,隻是……若是王府有容不下女兒的一天,我自和離求去,你和爹爹是否會覺得丟人?”
劉氏心裡一酸,可是臉上卻是強顏歡笑道:“為娘盼著你們能天長地久。可若真有那麼一天,必定是那王爺做得不好,咱們也不要跟那等子高門侯爺死磕,嫁妝什麼的也儘不要了,隻要你能平平安安地回來,我跟你爹便放心了,哪裡有什麼丟人的?咱們小門小戶,沒有權貴之家的那些個臭講究。到時候你要再嫁,便再挑個可心意的,若是不然,便在爹娘的身邊養著!”
瓊娘知道劉氏也是半玩笑地說著寬心的話,可是聽了娘的這一番言語,也是破涕而笑。
前世她是兢兢業業,一絲不苟地過活。
今世,因為某個不知名的善人義舉,她可重活一世,自然要過得恣意些,與其因為知曉前塵,擔憂這個,放不下那個,倒不如隻認真地過好每一日,做自己想做之事,這才不算辜負了重活一世。
想到這,她倒是打起了精神道:“娘,那喜蛋上色了嗎?到時侯每個上門接親之人,都要給雙數,可彆煮少了。”
劉氏見女兒振作起來,也笑著道:“為娘看著的,剛剛煮好了,分著批次,小火慢煮,蛋皮沒有半點開裂。再用鹵子浸泡三天,到時候準是蛋白裡都是紅通通的顏色,你爹怕迎親的人多,讓人煮了五百枚,五與福諧音,管教我女兒五福盈門,嫁得順順利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