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依依跟著赴宴, 何若惜自然也跟從,不過瓊娘在出門上馬車時, 瞟見何小姐身上穿的, 正是自己命翠玉拿去的幾件衣服之一。
王府備出了兩輛馬車, 楚何二人一輛, 瓊娘自己一輛。
待上了馬車,翠玉對瓊娘道:“那個何小姐看起來倒是好相處, 還幫著奴婢勸三姑娘收下衣服來著。後來眼看著三姑娘執意不收, 也許是怕卷了王妃的麵子, 便自留了一件。”
瓊娘想起何若惜清麗脫俗的樣子,心裡倒是一笑, 這位何小姐不但人好相處, 眼光也是極好, 拿去的那幾件衣服裡,就數她留下的那件最是名貴, 從衣領到裙邊,點綴的都是顆粒飽滿的南海珠子,沒有個千兩銀子,彆想貼身,她原是準備給楚依依穿,也算撐足了江東楚家顯貴的麵子,可誰知卻穿在不相乾的遠親身上。
不過瓊娘自問不是小氣之人, 也做不來怠慢家裡客人的無禮舉動, 她既然愛穿便穿去好了。
不過這個三姑娘就是個窩裡橫的糊塗人, 明明相親的是她,卻任憑身邊的表姐打扮得千嬌百媚,就好比無時不自顯示短處,就算原本有六分姿色,也足足顯得短了六分,也難怪著一直嫁不出去。
這次的茶宴東家,乃是禮部侍郎夫人。
她的幾個女兒,都是嫁得朝中權貴,也皆隨了母親的好交際。所以侍郎夫人每次茶宴之上皆是高朋滿座,華衣霓裳的熱鬨。
當下人通稟琅王妃偕同琅王之妹楚依依到時,眾人的好奇的目光皆調轉了去。
侍郎夫人幾步走了去,先是笑吟吟地與琅王妃打過了招呼之後,便將目光轉到了瓊娘身後,隻一把拉住了其中一位的手,上下打量著道:“琅王已經是人中的翹楚,誰知他這堂妹生得更是出塵,這般溫潤氣質,也隻有江東的水土才將養得出。”
瓊娘自是尷尬地緊了緊嗓子,衝著緊拉著何若惜的手寒暄的侍郎夫人輕聲道:“夫人,那位才是王爺的堂妹楚依依。”
侍郎夫人自認長了雙識人的毒眼,卻不曾想也有丟了手藝的時候,當下也尷尬地清了清嗓子,轉而拉起了楚依依的手,可是剛想誇那水土養人,卻發現有些沒地方下嘴。
隻見這位琅王同宗至親,通身一條淺綠的衣裙,讓原本就有些微黑的膚色更加晦暗;那窄窄的衣袖,顯得胳膊發粗,通身上下都有股子所不出的土味。
這叫自詡清雅的侍郎夫人從何處誇起?當下便是靈機一動,誇讚了幾句看著穩重可人,便訕訕尋了借口到彆處去了。
這一幕可是被不少人看在了眼裡,皆是暗自發笑,因為難怪侍郎夫人會認錯人。
那兩位小姐站在那處,可不是那位穿著珍珠墜花的長裙的姑娘看上去更像是顯貴的楚家同宗嗎?
可誰曾想,錦衣珠衫的是個遠方帶拐彎的親戚,那個穿得活似剛買來的鄉土丫鬟的,卻是正宗的堂妹。
楚依依也是不傻。她初時參加這等子京城權貴雲集的茶宴,還是滿心歡喜,可誰曾想一進門便被茶宴的主人認錯。
再抬眼往望向四周,一群的名門貴女,侯門夫人皆是雲袖長裙——這款式跟她那個廚娘嫂子今早命人拿來的衣裙是一樣。
她在江東,自有一群閨蜜至交,因為父兄皆是仰仗著楚家的福蔭庇,自然對楚家的小姐多些恭維,甚至還有些小姐,效仿著她來穿衣。
這樣一來鄉土氣息渾然天成,也不覺得自己的衣品有何不妥之處。
可是如今身在京城侯門貴府雲集的茶宴上,無論家具擺設,茶具用品皆是楚依依以前沒怎麼見過的,就算她自認在堂哥楚邪的府上是開過眼的,還是隱約有種短了見識之感。
最要命的是,滿園霓裳,隻她一個窄袖異類立在那裡,又被侍郎夫人錯認,實在是太傷閨閣女子的顏麵。
楚依依的耳朵捕捉著人們零星裡奚落的竊竊私語,人也越發如坐針氈。
此情此景,也落在了庭院一旁高閣上的眾位才俊的眼中。
楚邪今日閒來無事,加之知道瓊娘她們今日要來參加這宴會,朝後便與新近後補了兵部參事從缺的盧卷,還有二皇子劉剡一起趕赴了這茶宴。
算起來,他們竟然來得比那些個需要梳洗穿衣打扮的夫人小姐們來的還早。
是以方才瓊娘她們進來後,堂妹楚依依的一番尷尬遭遇,還有她那越來越難看,泫然若泣的模樣儘是看得清楚。
一旁的盧卷不知內情,可是總覺得既然是琅王妃帶出來的,任憑著小姑子這般出醜,實在是不妥。
但是又不能挑明了攛掇著琅王夫妻回去打架,隻能乾笑著和稀泥道:“侍郎夫人老眼昏花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聽說前些日子禮部大人的帽子被風吹得上了樹杈,那夫人還從轎子裡指著帽子道,好大的一隻老鴰,哈哈哈……哈……”
他雖說得風趣,可是身邊的男人始終緊繃著臉,他的暢意大笑,最後也變得訕訕。
最後,琅王站起身來,卻不跟琅王妃打招呼,徑自離去,不過倒是留了個小廝帶話兒,叫瓊娘帶著三姑娘她們早些回府。
瓊娘方才眼角也瞟到了琅王拂袖而去的光景,心裡也是有數。隻抬眼看了看楚依依滿臉的悲憤,還有那何若惜有些手足無措的不自在,覺得今日這茶喝得夠本了。
於是站起身來,隻對侍郎夫人告罪,說了自己身子不大爽暢,便帶著兩位姑娘起身上了馬車。
等到了馬車上,瓊娘便依稀聽見後麵的馬車裡傳來哽咽哭泣之聲,還有何若惜勸慰的低語聲。
待到了侯府的胡同裡下了馬車時,那楚依依的眼兒已經腫得像桃兒似的了。
等三人剛下了馬車,那琅王的小廝便跑過來,小聲道:“王妃,王爺請您過書房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