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底層11(1 / 2)

人體的溫度沿著皮膚迅速延伸, 帶來不適的陌生感。

純粹的、沒有死亡和鮮血縈繞的觸碰,很難讓教授克製住應激反應, 所以下一秒,教授握著江奕奕的手, 徑直往後一折——他突兀的停下了動作。

在他的行為變成現實之前, 熟悉的刀片輕巧的橫在了他的手腕上,大動脈前——如果他沒及時停手,那貿然妄動的下場, 絕不是江奕奕的手被折斷,而是他先被刀片劃開大動脈。

對脆弱的人體來說, 一枚刀片就足以收割一切。

教授對死亡的敏銳是江奕奕平生所見之最, 幾乎是冰冷的刀片剛觸碰到他的皮膚, 還沒帶來確切的鋒芒, 他就停下了動作。

於是,一切又變回了教授熟悉的模樣——緊繃的氣氛, 滿懷殺氣的另一方,以及懸於頭頂的死亡,這些迅速淡化了人體溫度帶來的不適感,讓教授重新遊刃有餘。

他注視著那枚小小的刀片,有些許感慨浮現又消失。

刀片在江奕奕手中旋轉, 勾勒出絢麗的弧度,教授幾乎能察覺刀鋒從皮膚上掠過時,帶來冰冷的死亡氣息,又隨著江奕奕的動作, 再度遠去。

他嘴角的笑擴大了幾分:“你伸出手,不是為了讓我握住你的手。”

“而是為了,試探和威脅。”

他有些感慨:“當然,如果你不這麼做,我才會驚訝。”

“你把手放上來的時候,我也很驚訝。”江奕奕也有些感慨:“驚訝到我甚至覺得你確實深愛著我。”

江奕奕或許對自己沒有足夠正確的認知,但他對教授絕對有著無比清晰的認知,一個瘋狂的,沉浸在死亡和鮮血之中,享受著操縱與控製,解剖和重組的變態。

這種人不會愛上彆人,對他來說,已有無比璀璨的東西占據了他所有的心神,驅使著他前行在黑暗的道路上,漸行漸遠。

一直到他走到儘頭,最終走向死亡。

“如果是你向我伸出的手,”教授收斂了外露的情緒,再度變回了江奕奕最初見到的模樣:“我無法拒絕。”

他似乎並不在意隨時能取走他性命的刀片,自顧自的拉近距離,湛藍的目光專注注視著江奕奕時,無比虔誠。

他近乎詠歎道:“你是我深藏的渴望。”

江奕奕手指輕動,刀片輕嵌入皮膚,帶來微弱的刺痛感,以及清晰的死亡。

“真是一個沒有耐心的小孩子。”

教授領會了他的威脅,重新跟江奕奕拉開距離,平靜道:“我知道你並不信任我,但你應該清楚一點。”

“你之所以能站在這裡跟我進行這場對話,是因為我是如此的深愛著你。”

教授在說起這些時,顯露出幾分無法抑製的情緒波動,他的目光在江奕奕身上掃過——在喉嚨,心臟等致命處稍稍停頓,最後才落在了江奕奕穩穩的拿著刀片的手上:“你是我最完美的作品。”

江奕奕的目光隨著他的視線,停頓在自己手上,準確來說,是指尖的刀片上。

他對教授那些看似曖昧實在遍布暗示的話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如果因此就懷疑自己的話,那也未免太過軟弱。

不過從這種旁敲側擊、不動聲色的暗示中,江奕奕確定教授在心理學方麵的造詣並不低——足以稱得上淵博。

但就是這種水平的心理學,在教授嘴裡,跟“那個男人”比起來,也不過是班門弄斧。

那就很有意思了。

“我注意到,你沒有攜帶任何武器。”

江奕奕平靜的直擊重點:“所以,你失去了身為能力者的能力?在它成為我的技能之後。”

“準確來說,那不能算是失去。”雖然他們此刻的對峙夾雜著鮮血和試探,伴隨著死亡陰影,但教授侃侃而談時,卻好似處於下風的那個人不是他一般。

“我更願意將它稱之為削弱。”教授知無不言的道:“我之所以沒有隨身攜帶這些,原因很簡單。”

“因為沒必要。”

他注視著江奕奕,語調悅耳動聽,宛若流暢動聽的鋼琴曲,引領著旁聽者沿著他的思維前行。

“我不是因為擁有超乎常人的能力而強大。”

他再度貼近江奕奕,輕聲道:“記住,你也不是。”

刺痛感再度加強,熟悉的氣息飄入鼻腔內,教授扭頭看向被再度加深的傷口,有些許血跡從傷口中滲出,連成一小串血珠,往下墜落,在白色地毯上暈染開不起眼的紅點。

教授往後退了退,跟江奕奕拉開距離。

“就這麼不喜歡我?”

“保持距離,對你和我來說,都是件好事。”

江奕奕提醒對方:“既然你說,我是你最完美的作品,那你理應清楚,我有多了解你。”

“太了解我也未必是一件好事。”教授收斂了不必要的深情,平靜道:“你越靠近深淵,就可能已經變成了新的深淵。”

這句話有點耳熟。江奕奕回憶了下,有人也曾這麼形容過他。

教授從刀片下抽回手,他看了眼仍在緩緩滲出鮮血的傷口,將話題再度轉回正題:“還有什麼想問的?”

江奕奕看了眼刀片上的血跡,在教授的衣服上擦了擦刀片。

“不如說,你還有什麼想告訴我的。”

教授低笑了一聲,順著他的話繼續:“你要做好準備,這個遊戲通關的難度可能會超出你的想象。”

“如果想活下來,那就……”教授雙手交疊,注視著江奕奕:“努力解鎖更多隱藏結局吧。”

他朝江奕奕眨了眨眼:“我祝福你——他們會追逐你,為你而瘋狂,成為你最忠實的擁躉,將危險和死亡獻給你。”

“這聽起來可不像是一個美好的祝福。”反而更像一個糟糕的詛咒。

“誰叫你得到的,是我的愛呢。”教授輕聲笑道:“我們所能給予你的,隻有比詛咒更糟糕的東西。”

從對方嘴裡說出這句話,並不會讓人受寵若驚,甚至於連那所謂的“愛”,都帶著無儘濃鬱的陰影。

一個將解剖和重組作為畢生追求的變態,能讓他興奮甚至自詡深愛的,絕非屬於人類的正常情感。

“差點忘了。”教授收斂了笑,朝某個方向看了眼:“或許你會以為五層和六層是兩個地方,但事實上,五層和六層都在這裡。”

“都在這裡?”江奕奕的記憶回溯了下,找出了蛛絲馬跡:“北區?”

“沒錯。”教授收回視線,注視著江奕奕道:“可以說北區就是六層,也可以說,六層在北區。”

“聽起來,那裡有什麼糟糕的存在。”江奕奕合情合理的推斷道:“實驗室?研究所?”

“恰恰相反。”教授靠回椅子,否定了他的猜測:“如果說那裡有什麼屬於糟糕的存在的話,那也隻有能力者能被如此形容。”

江奕奕揚眉:“這麼說,星獄費儘周折的將能力者隔絕在世人之外,卻什麼都沒做?”

“你應該知曉答案。”教授漫不經心的道:“說給我聽。”

那一刹那,江奕奕幾乎以為這句話是從他嘴裡說出來的。

直到現場安靜了一秒,無人開口。他才反應過來,這句話是從對方嘴中說出口的。

這麼看來,在某種角度上來說,教授說的沒錯,他是他最優秀的作品。這個念頭冒出之後,江奕奕緊接著否定了它,不,是遠比教授更優秀的,存在。

“唯有一個理由能解釋這一切。”思緒轉動,不影響江奕奕的回答:“堪稱慘烈的前車之鑒,為了避免重蹈覆轍,一切越線的行為都被約束在了線後。”

“沒錯。”教授欣賞的注視著他:“所以他們換了一個方法,來研究能力者。”

江奕奕來了興趣,再度坐直身體。

教授張了張嘴,想起什麼,又閉上了:“就當是留給你的小彩蛋吧,什麼都說清楚,未免太無趣了,不是嗎?”

江奕奕敏銳的從這句話裡察覺到了異常,但由於信息缺失,他無法準確推斷出問題所在。

“我相信你的能力。”教授伸手輕拍了拍江奕奕的肩膀:“江奕奕,這一次可不要再失敗了。”

“我誠摯的期待著你結束這一切,離開桎梏你的囚牢,去往新世界。”

江奕奕有些過來人的經驗,可以教給所有可能跟教授這類人接觸的普通人:他們的每一句話,都值得被反複解讀,所以你覺得意味深長的話,都必然蘊含著另一層含義。

比如說這句話。

隻是對常人來說,需要反複思考、小心對待、關乎生死的東西,對江奕奕來說,並不值得他付諸如此多的注意力。

能解讀出他話裡的另一層含義,固然是好事,但不能解讀出另一層含義,對江奕奕來說,也無傷大雅。

畢竟,他是江奕奕。

教授也不意外江奕奕的毫無觸動,他隨手落下一子,至於這一子會在將來發揮怎樣的作用,與他無關。

“你該走了。”教授收回手,靠回椅子,平靜送客:“在找不到答案的時候,想想我的忠告,會有用的。”

江奕奕看了眼他收回的手,那道極淺的刀傷已然止住了血,先前的血跡沿著手腕滑落,勾勒出一道淡紅色的痕跡。

江奕奕扭頭看了眼自己的肩膀,在教授方才拍過的地方,有一抹不顯眼的淡紅——如果不仔細看,幾乎會被忽略。

教授對他停頓的視線沒有任何反應,他安靜的等著江奕奕離開。

江奕奕收回視線,突兀提問:“為什麼從一開始,你就在說時間不多了?”

教授略有些詫異的揚眉:“你難道不是跟簡思一起來的五層?”他雙手交叉,坐端正了幾分,反問江奕奕:“你以為遊戲劇情還沒開始?”

江奕奕探究的注視著對方,從眉眼到交叉的雙手,最終確認,無懈可擊。

畢竟不管怎麼說,這也是一位能擁有隱藏結局的npc。

江奕奕站起身,朝他點了點頭,朝門口走去。

教授在他身後專注的注視著他,注視著他一步步走出這個房間,直到房門再度關閉,將一切隔絕在外。

林異打開門,下意識的看了眼房內的教授,對方麵無表情的模樣幾乎立刻激起了他的防備——危險的感知雷達不住響起,叫囂著遠離對方。

這家夥……

他下意識的挪開了視線,看向平靜的江奕奕。

感知雷達便瞬間熄了火,突如其來的危險感又突如其來的消失了。

林異能理解這一點,當危險和危險碰撞時,總有一個會悄無聲息的泯滅。

而在江奕奕麵前,泯滅的那一個,永遠是來自於其他人的危險。

沒有危險能比江奕奕本身更具有壓迫感。

江奕奕在房門合攏時,側頭看了眼身後的房間。

教授一步都沒有挪動,依舊坐在那把椅子上,平靜甚至堪稱冷漠的注視著江奕奕,沒有溫和,更沒有深情——在此刻,方才顯出他在世人麵前的真實模樣,高高在上的俯瞰眾生,所有人在他眼裡都隻是毫無區彆的無生命體。

江奕奕忽而萌生了另一個念頭,或許整個世界在教授眼裡都毫無意義。

房門緩緩關閉,在徹底阻礙他們對視的視線時,江奕奕注意到,教授手裡有什麼東西閃了一下,在光照下渲染出熟悉又陌生的弧度。

閃了一下?

江奕奕側頭看向自己肩膀上的那點血跡,伸手飛快的沿著肩膀摸了下。

“醫生?”林異注意到他的動作,朝他肩膀看了眼,沒看出異常:“怎麼了?”

江奕奕的手順著肩膀拂過另一個地方,沒摸到熟悉的刀片——所以,教授方才的拍肩是為了這個?

那他的身手可有些太超乎江奕奕的判斷了——能在江奕奕毫無察覺的情況下,摸走江奕奕藏在身上的刀片,完全可以稱的上身手了得,反正碾壓幾個江奕奕(的武力值)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但還是那句話,江奕奕從不以武力值見長。

【“我不是因為擁有超乎常人的能力而強大。”】

這句話在江奕奕耳邊響起,恍若一個小小的暗示,讓江奕奕想起先前所見的死神。

對方的能力是威嚇,但他在刀劍上的造詣,更驚才絕豔,碾壓眾生。

這些能力者……江奕奕環顧那些緊閉的房間,仿佛看到了無數超出想象的天才。

“他拿走了一片刀片。”

“什麼?”林異下意識的看向那扇緊閉的門,條件反射道:“醫生要拿回來嗎?”

他小聲道:“這種鋒利的武器留在對方手裡,是不是有點危險?”

江奕奕回想起自己房間一手術室嶄新的醫療器械,又想起了1-007房間裡隨意擺放的刀劍,覺得重點不是在於危險——畢竟星獄壓根沒有要限製他們擁有武器的意思。

“比起危險來說,我更好奇的是他要我·的·刀片想乾什麼。”江奕奕在“我的”這兩字上加了重音。

林異瞄了眼江奕奕脖子上那一圈淡淡的牙印,沒敢接茬。

“我覺得你在想一些錯誤的東西。”但他不開口不妨礙江奕奕察覺到他的動作:“這裡是星獄最底層,裝瘋賣傻會死的很快。”

習慣性偽裝成無害模樣的林異伸手摸了摸鼻子:“看起來,醫生跟對方發生了一些……”林異選擇了比較克製的用詞:“激烈的互動,我覺得答案應該就在這些互動裡。”

說了等於沒說。

江奕奕也沒對他(的智商)報以希望,他稍稍思考了兩秒要不要從對方手裡拿回那片刀片——很快得出了結論,他沒有任何理由,把刀片留在對方那裡。

在他準備讓林異再去開門前,他的視線掃過人物資料,停頓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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