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硯慢慢走過去,蹲在那人麵前,將他的帽子打開,正是梁顯。
梁顯臉色正常,沒有喪屍特有的青白色,看起來像那天的李所長一樣正常,不知他是人類還是五級喪屍。
但從這些管道和沼氣的布置,以及喪屍群超乎尋常的動向,譚硯大概能猜到這些設備是為了什麼。
他一路直線走來,一個人類的基地都沒有遇到,這次喪屍潮的最終地點如果是這裡,是不會有任何人受傷的。
就算梁顯真的變成了五級喪屍,他也沒想過傷害任何人,反而想著要如何除掉喪屍。
小鹿“呦呦”兩聲,上前拱了拱梁顯,他沒有動,依舊睡著,像死去一般。
譚硯沒由來地心慌,這是從未有過的感覺。
這麼優秀的一個年輕人,聰明善良,情感真摯,勇敢麵對自己麵對感情,坦率又真誠。即使被留在了不屬於自己的世界,卻依舊恪守著自己的職責,為國家為人民貢獻出自己的全部力量。
這樣的人如果真的死去了,那對國家與人民將是多麼大的損失。
譚硯顫巍巍地將頭靠在梁顯心口,在之前與李所長作戰時,他發現五級喪屍外表上雖然與人類沒什麼差彆,但沒有心跳。喪屍其實已經死了,就算恢複意識,思維方式也與以往不同,算不得人類了。
以譚硯的聽力,其實不需要貼著胸口就能聽到。但他現在覺得有點耳鳴,不願意相信自己的聽覺,隻要靠近心臟,隻要有心跳,最起碼他還是感受到震動的。
他靜靜地貼著,什麼都沒感受到。
“呦呦~”小鹿不斷用嘴巴拱著梁顯的腦袋,還伸出舌頭舔他的臉,似乎想把他舔醒。
機智如小鹿,也不明白死亡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譚硯足足聽了一分鐘,還是一無所獲。他就這樣靠著梁顯的心口,臉上微微有些濕。
或許要他親手殺死梁顯,譚硯這樣的鐵漢都不會落淚。可看到梁顯的布置,再見他靠著糧倉門睡覺的樣子,譚硯不受控製地哭了出來。
就算變成喪屍,也無法忘記自己的使命,這樣的喪屍,能夠說他不是一名軍人嗎?能否認他人類的身份嗎?
譚硯抱著梁顯,輕聲道:“梁顯,我來帶你回家。”
他話音剛落,就聽到耳邊傳來一聲輕輕的脈動聲,梁顯的胸膛也微微顫動一下。
譚硯連忙將手放在梁顯的鼻子下,依舊沒有呼吸,但有心跳,雖然很弱很慢,間隔也要很久,但真的有。
一點一點地,微弱地跳動著。
“梁顯,你現在是人類嗎?亦或是喪屍?能聽到我的話嗎?”譚硯在梁顯耳邊輕聲問道。
梁顯沒有動。
譚硯從懷中拿出那張便簽,情商極低的喬知學想將這張便簽存檔,作為量子傳輸史上第一次實現空間傳輸的資料留存起來,這張便簽以後是要載入史冊的,它代表著一個時代的到來。
但是譚硯沒同意,他說這是梁顯的便簽,是否要公開出去,由梁顯自己決定。
譚硯拿著便簽,在梁顯耳邊道:“你的生日禮物我收到了。”
梁顯的眼睫毛很微弱很微弱地顫抖了一下,敏銳的譚硯立刻捕捉到這個動作。
以他的眼力絕對不會看錯,梁顯對他的話有反應,尤其是對便簽有感應。
“回應的話,我已經對小鹿說一次了。但小鹿沒辦法像你一樣將信息傳遞出去,我需要再對你說一遍。”譚硯用平緩的聲音訴說道。
梁顯摸著管道壁的手指動了動。
譚硯見他的作收動了,心中欣慰,他看看左手,很正常,沒有咬痕,那麼受傷的就是右手。
梁顯的右手是插/進工服衣兜裡的,譚硯想看他的傷口,便將右手從衣兜裡拉了出來。
才拉出半隻手時,譚硯的動作便頓住了。
梁顯的右手上戴著一隻皮手套,看起來有些空。
譚硯拉開梁顯的衣袖,右臂上有個咬痕,牙印很淺,牙齒很小,是小孩子的咬痕。儘管痕跡很輕,但還是咬破了皮膚,流了一點血。
現在傷口已近沒血了,可疤痕依舊在。
譚硯也拿出手套帶上,儘可能不去碰觸傷口。
他望著梁顯右手上套著的手套,告訴自己方才的想法應該是錯覺,或許隻是戴歪了,手指頭蜷縮進去而已,一定不是……
譚硯慢慢摘下手套,一根一根手指看過去,然而那並不是錯覺。
梁顯右手的食指、中指和無名指已經斷掉了,是被利器切斷的。以譚硯多年刑偵的經驗來看,手指上的切口很平整,下手的人沒有任何猶豫,方向是由左至右……
如果是其他人切的,那人除非是從背後熊抱住梁顯才能切出這樣的傷口。而一般由他人進行的切口,都會是從對麵或者側麵施力,不可能造成這樣的切口。
唯一的可能便是,三根手指是梁顯自己的切的。
譚硯摸摸梁顯的腰間,那裡掛著一把軍用短刀,是他們出門前,於部長等人準備的。
梁顯用這把刀,一根一根地,切斷了自己三根手指。
譚硯看著剩餘的兩根手指,與手掌和手臂不同,這兩根指頭泛青黑色,與喪屍的膚色很像,顏色卻沒有蔓延到手掌,而且大拇指顏色略淺,小拇指看起來十分嚴重。
譚硯想,他大概猜到梁顯這一個多月是怎麼抑製自己的屍毒了。
如果將屍毒想象成一種病毒或者能量,那就是梁顯不知用什麼辦法將毒素全都控製在肢體末梢處,一旦控製不住,就果斷切斷末梢肢體,靠這種辦法來抑製屍毒的蔓延。
又果斷,又狠。
就像當初執意要覺醒異能的梁顯一樣,他可以冒著生命危險讓自己處在瀕臨死亡的狀態下覺醒異能;也可以通過自殘來抑製自己的喪屍化。
聰明又狠毒的人,會讓人防備。可這個人即使傷害自己,也不願變成變成失去理智的怪物,自身難保的情況下,還想著幫助其他世界的幸存者。
“失去你,是國家巨大的損失。”譚硯摘下手套,撫摸著梁顯的臉,心疼得難以控製。
“同樣,也是我的損失。”
即使他已經年邁,無論是情感上還是思維上都跟不上現在年輕的想法,可他還是願意回應這樣一位年輕人的感情。
譚硯撤去自己身上的保護膜,扶住梁顯的臉,用自己的唇,輕輕地碰了下他已經凍裂的唇。
這樣蜻蜓點水一般的動作,已經是內斂的譚硯,能夠做到的極限了。
被輕吻後,梁顯的睫毛劇烈地顫抖起來,伴隨著越來越有力的心跳聲,他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