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顧淼還準備和沈致提一下要不要趁早解決童養媳, 娃娃親的事,結果因為顧磊那個憨憨最近又惹得老大不痛快,他決定還是緩一段時間再提這事。
而謝錢淺自從受到點撥後,就像突然給人打通了任督二脈, 對男女之事有了那麼點覺悟, 主要表現在她開始會害羞了, 哪怕沈致平常跟她說話的時候,她的眼神也會開始飄,每次沈致見她這樣,總會壓著笑意故意湊近她,然後她就會表現出一副無所適從的樣子。
但對於沈致來說這是件好事,起碼是個突破。
隨著他們相處時間越來越長, 沈致的狀態也在潛移默化中改變著, 他需要看著她, 觸碰她, 甚至希望她無時無刻不待在自己身邊。
起初顧淼他們隻是發現,老大的目光總是停留在錢多身上, 比如吃飯的時候,錢多坐在他旁邊, 他會情不自禁伸手替她擦擦嘴角,或者摸摸她的頭發,和錢多講話時也會把她拉到自己身邊。
在錢多剛搬回來的那陣子, 他們都認為這可能是兩人感情升溫的表現。
大多時候外人在的情況下, 沈致並不會做出太過的舉動, 所有的情緒都比較克製, 隻有顧淼他們離開後,他才會忍不住去抱她或者吻她。
但過了一陣子以後, 沈致一到下午就會開始不自覺地去看時間,這樣的頻率從每半個小時一次,到後來每隔十分鐘就會看一次,還會不停讓顧淼問鄭叔有沒有接到人?什麼時候能回來?
如果路上堵車,沈致便會表現出比較焦躁的情緒,甚至在那段時間裡,有一天市區堵車特彆嚴重,謝錢淺回到一間堂都快八點了,顧淼他們當時還沒離開,沈致就直接把謝錢淺抱到腿上,摩挲著她的手,將臉埋在她的發絲間輕輕吻著她。
那時,顧淼他們依然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隻當老大和錢多在熱戀,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也很正常。
直到平安夜那天,謝錢淺要和小夥伴聚會,自從她打完電話告訴沈致晚上不回去後,沈致晚飯後的狀態就變得有些不太對勁。
他能感覺出來,那股久違的躁動在他心裡一點點啃噬著他,他一直在努力控製自己焦躁的情緒,可到了夜裡,那種情緒突然變成凶殘的野獸衝破而出,等顧磊聽見動靜,和顧淼衝進沈致房間時,他倒在血泊裡,睜著眼卻雙眼發直沒有任何聚焦,房間的紅酒被他全部砸碎,紅酒櫃倒在地上,屋內淩亂不堪。
顧淼當時嚇得差點暈了過去,顧磊抱起沈致就對他吼道:“打電話給蔣醫生。”
蔣醫生趕來後,當即就對沈致進行了救治,慌亂中他們才發現,地上的紅色液體並非是血,而是被沈致砸爛的紅酒。
他躺在地上,後背兩處被酒瓶劃傷,包括右手背,傷倒並不嚴重,都是皮外傷,但整個人的精神狀態卻突然陷入了一種痛苦之中。
彆說蔣醫生,就連顧淼和顧磊跟在他身邊這麼多年也從來沒有見他失控成這樣,居然砸了自己的房間還弄傷了自己。
蔣醫生幫沈致處理好傷口後,就趕緊聯係了他的老師Ansel,這件事太奇怪了,發生的也太突然了,沈致有九年沒有發過病,最近五年的情緒控製也做得非常好,正常來說,他隻要不接觸女性,比一般人的情緒波動還要小。
可偏偏是在今晚,在完全沒有接觸任何異性的情況下,而且是在他自己的房間內發了病,這種情況完全顛覆了他以往所有的病例,讓Ansel和蔣醫生都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緊張感。
Ansel聽說後,立即和顧淼進行了視頻通話,他上一次在海市和沈致分彆時,他的狀態分明是向著理想的情況去的,為什麼不過兩個多月的時間,他會嚴重到發病?Ansel完全不能理解。
他讓顧淼把這次沈致從海市回去後的所有情況逐一告訴他。
顧淼和Ansel整整溝通了一個多小時,期間顧磊半步都沒敢離開沈致,蔣醫生給沈致服下了少量的艾司唑侖,二十分鐘後沈致的情緒慢慢鎮定下來,因為藥效的緣故他逐漸進入了睡眠狀態。
蔣醫生便趕緊下樓加入了顧淼和Ansel的交談,顧淼主要提供沈致近來的生活信息供他們分析,之後Ansel和蔣醫生又用英文又進行了長達二十多分鐘的溝通。
最後Ansel告訴了他們一件非常不容樂觀的猜測,他們之前都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認為沈致遇到那個女孩沒有出現發病反應,有可能是慢慢治愈的征兆。
殊不知沈致在前麵二十年裡一直將自己置於封閉的環境中,拒絕異性的接觸和交往,這種認知讓他產生安全感,可一旦打破,他的認知也在隨著變化,而那個女孩在這段時間裡潛移默化成功取代了他之前認知的安全範圍,一旦她消失在沈致身邊,他的警戒線就會再次拉響,陷入失控的漩渦。
這就好比是一個人站在一艘曆經風浪的船上,船身破了一個大洞,他隨時都麵臨沉船的危險,他拚命用東西堵住那個洞,防止這艘船下沉,可在所有人都看不見的船底,船身正在慢慢撕裂,就在這時,出現了一根浮木,男人死死抱住這根浮木,隻能靠這根浮木給自己留一線生機,可一旦連這根浮木也消失了,那麼等待他的隻有船底的縫隙完全破裂,他徹底沉入大海,這或許隻是時間問題。
Ansel用了個很形象的比喻來描述沈致現在的狀況,而後他告訴了他們一件十分沉重的事情:“目前來看,待在致身邊的女孩就是那根浮木,她的長時間離開是這次發病的誘因。”
Ansel說沈致的心理轉變可能起初並不明顯,也許隻出現在他的情感層麵,外人不怎麼能發現,但一定是有個過程,隻是顧淼他們沒有注意到,而今晚會突然發病,說明這個過程已經發展到比較嚴重的狀態。
Ansel說這種心理可以參照渴膚症,發病情況也類似,他需要看到那個女孩或者觸碰到她,一旦女孩不在他身邊,他在長時間獨處的情況下便會出現易怒狂躁等各種負麵情緒,嚴重的話就像今晚弄傷自己甚至彆人。
可隨之而來的解決辦法,更讓他們感到沉重,說來也簡單,立即讓謝錢淺回來,待在沈致身邊,不讓她離開半步,可這樣一來她就真正成為了他的一味藥,這對任何人來說都是沉重無比的枷鎖。
顧淼拿不定主意,如果錢多不願意,他們不可能強行把她捆綁在沈致身邊,所以Ansel的建議是可以適當找那個女孩談一談,畢竟如果想要暫時控製沈致的病情,這要付出很大的代價,心理疾病不同於其他病情,它本身就有著難以控製的多變性,環境因素、心理因素、家庭因素,任何一個容易被人們忽略的細枝末節都有可能使病情往不同的走向發展,這本生就是一場持久戰,而這場戰役,沈致打了整整二十年,Ansel不希望他功虧一簣。
顧淼和Ansel結束了交談後,心情一直很沉重,他知道今天是平安夜,錢多此時肯定還在和同學們歡聚,她才20左右的年紀,這樣的生活本來就是她應該享受的,如果他現在一個電話將她喊回來,告訴她沈致發病了,因為你,並且以後你都不能離開他身邊,這對於一個年輕女孩來說也許是一件噩耗,顧淼甚至想錢多那麼好動的性格,讓她整天待在沈致身邊哪裡也不去,對她何嘗不是一種折磨,她會不會產生抵觸的心理?開始抗拒老大?這些都是未知數。
顧淼考慮的問題比較多,所以這個電話一直讓他拿不定主意,他必須要考慮後麵長期治療的問題,而不是今晚把錢多喊回來應付眼前的狀況,顯然他也無法找顧磊商量,他那個弟弟根本不可能有什麼建設性的意見。
正在顧淼一籌莫展時,樓上傳來了聲音,顧磊衝下來對他說:“沈哥醒了,叫你上來。”
顧淼神色凝重地跑上樓,按理說藥效最起碼能維持五個小時,讓沈致進入一種安睡的狀態,可誰也沒想到他隻小憩了一個小時便醒了。
此時顧淼走進房間,屋內已經被顧磊收拾乾淨,連灑滿紅酒的地毯也被換成了乾淨的,雖然空氣中依然飄著淡淡的紅酒味,但房間已經恢複整潔,好似剛才那混亂的場麵不複存在。
沈致靠在深色大床上,身上蓋著絨毯,右手處還裹著紗布,臉色有些冷白,眼神卻不再失焦,而是恢複了他往常沉靜的模樣,鏡框折射的光落在他的輪廓上,讓他顯得有幾分疏離冷淡。
他見顧淼進來,緩緩側過頭望向他:“Ansel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