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城·==
春節剛過,筱便因為家裡人催婚而躲到了工廠。
她雖然也就二十多歲,但在如今這個十幾歲就能成婚生孩子的時代,確實年紀已經很大了。
可問題是,筱自己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
這些年她也算親手將鄰居家的小姐妹全都嫁了出去,然而那些小姐妹成婚後的日子不說全部,但至少大部分都比不得當初還在娘家的時候好。
嫁人之前隻需要姑娘工作就好,可嫁人之後不但要工作,要伺候公婆丈夫,還要照顧孩子。
也不是沒人喜歡這樣的生活,但筱顯然不是其中之一。
所以,筱早早就打定主意不願成婚。
再者說了,這也不是多麼了不得的事情。當初那些報名後被成功選中,得以為官為吏的女子,如今至少有五分之一沒有成婚,其中除了那些守寡之人外,年紀最大的林陌甚至曾在穀豐侯身邊待過。
人穀豐侯都沒說這種行為有什麼不妥,她又何必逼著自己成婚?
但自己不成婚對父母來說,似乎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一樣,他們不但日日在她耳邊念叨,還時常將他們相中的男子請回家中吃飯……
筱這次會下定決心從家裡搬出來,便是因為剛過年沒多久,她父母便請了一個親戚家的青年才俊到家中與她相看,言談間似乎大有對方看中了自己,就可以將她娶回家的意思。
筱實在是氣得不行了,當場發了頓火,直接帶上衣服就走了。
可即便來到了紡織廠的宿舍,筱也知道這並不是長久之計——
如今家人沒有找上門來,隻是因為自己剛狠狠發了頓火,他們不敢在這種時候來觸他眉頭而已,可等過上十天半個月,她的家人肯定會到紡織廠來找人。
筱有些無奈,卻一時找不到更好的辦法。
但就在這個時候,朝廷傳出消息,蒙恬與李信兩位將軍打下的草原在陛下與朝中文武大臣的商議下,最後分成了好幾個郡縣。
縣暫且不提,一個郡卻不能不建城。
而隻要建城,城與城之間的道路就不可能不修。
有了路,生意也就可以做起來了。
筱隸屬於治粟內史名下,說是好幾個廠的廠長,但其本人拿的是朝廷俸祿,與尋常商人並不一樣。
生意什麼的,與她其實沒有多大關係。
但是!!!
這是尋常的郡城嗎?
這可是在草原上。
那草原上有多少牛羊,能夠養殖多少牛羊,牛羊又能產出多少羊毛羊油動物內臟?
這不都是筱負責的工作嗎?
筱幾乎是立刻就興奮了起來,趕緊跑到治粟內史去打聽消息。
巧的是,她正好遇上了林陌。
林陌如今擔任的正好是林阡當年擔任的太倉丞——
治粟內史年紀大了,已經致士回家,原本的孫太倉憑借著這麼多年積攢下來的功績成功升任治粟內史,原本的太倉丞升任太倉令,林陌則直接頂替了太倉丞的位置。
林陌見到筱,當即笑著將人叫到麵前:“我正要派人去找你呢。”
筱一愣,趕緊詢問:“可是與草原有關?”
林陌笑著點頭:“正是呢。前些日子朝廷就草原的劃分進行了商議,最後一致決定以他們各個部族平日生活的範圍劃分郡縣,一個族一個郡,一個部落一個縣。”
“縣呢,就不用特意建城了,他們一個部落的人口太少。”
“主要是郡城需要好好建設。”
“首先還是要修建鐵路,鐵路修好之後才能將各地的煤炭送到選定的郡城地址,然後建造窯爐燒磚,再用磚石建造一座城池出來。”
“等將城池建好之後,就會將大部分遊牧民族遷移到各自的郡城當中,然後就要考慮肥皂廠、毛線廠、成衣廠、皮革廠等等會對當地民生氣到積極作用的廠房了。”
“因為這些東西基本都是你在管轄,所以需要你提前拿出一個章程,還有之後肯定是要派遣一個人到那些郡城去負責此事的,具體人選你也要仔細斟酌……”
筱當即毛遂自薦:“哪兒還需要另外選人?我不就是現成的人選?”
林陌本想介紹其他事情,一聽這話,不由長大了嘴巴:“那個……我不是說你不好啊,隻是……我仿佛聽說你最近正忙著相看成婚人選?這種情況下,你不好離開鹹陽的吧?”
筱怔住:“連你都聽說了?”
林陌好笑:“何止是我呢?治粟內史官署的大部分人都知道了你好事將近的消息,甚至連阡娘都知道了此事,之前還說要給你準備一份新婚賀禮呢。”
筱表情尷尬,語氣卻愈發堅定起來:“若真如此,我反倒更要到草原去了。”
林陌愣了:“你確定?”
筱深吸一口氣,將自己最近正遭遇逼婚的事情告訴了林陌,臨了補充一句:“我自己一個人生活得挺好,最近可不打算成婚。”
林陌以前最羨慕筱,如今聽完她的遭遇,整個人都有些不好了:“他們都不問問你自己的意思嗎?”
筱扯了扯嘴角:“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她父母還願意將人帶到家裡讓她相看,已經是周圍長輩當中最尊重她的了,其他父母甚至可能給兒女定下婚事之後,才會告知兒女,讓他們見麵培養感情。
林陌不由打了個寒顫——
看起來,這有父母也不全然是好事兒。
但她並未將此話說出口,而是問道:“可你要想清楚,草原那邊交通不便,即便以後修路,城與城之間也隻會有一條路,而且什麼都是從頭做起,一旦過去,隻怕沒有個三五年都回不來。”
筱愣住:“這麼久?”
林陌點頭:“因為每個郡城都要開設這些工廠,肯定會耗費時間。”
筱有些遲疑,但想到父母最近愈發過分的逼婚手段,她深吸一口氣,咬牙道:“沒問題,你直接報上我的名字就行。”
林陌又問了幾遍,確定她的想法後,這才將她的名字記了下來。
……
除了筱之外,還另有一個主動請纓之人——
蕭何。
蕭何自打上次從草原歸來後,便被嬴政指派到了治粟內史名下擔任了平準丞的職位,日子不說過得逍遙自在,生活水平至少得到了提升。
不隻是蕭何,就連樊噲等人也都升了職。
唯有一個劉季,雖然在上次立了大功,回來後論功行賞也撈到了一個非常不錯的職位,卻很快就因為生活作風問題被人舉報而再次被擼掉了官職,變成了白身一個。
蕭何都無奈了。
但劉季就是這麼個浪蕩不羈、灑脫無束的性子,他都這麼生活幾十年了,就算是想要改都無從改起。
可所有兄弟的日子都一日比一日好,唯有劉季仍舊是這麼個現狀,他自己不覺得有什麼,蕭何幾人卻不由為此感到不好意思與羞愧,忍不住想要拉拔他一把。
所以這次聽說了草原那邊要建城,蕭何第一時間便想到了劉季。
劉季對此相當無奈:“這麼幾次下來,你們還沒發現我根本就不適合為官為吏嗎?官場規矩太多,而且隨時都被人盯著,我可受不了這委屈。你們還是不要多管我了,多為自己考慮才是。”
頓了頓,他看向蕭何,“說起來這次草原建城,對你來說不也是個最好不過的機會?以你資質,即便沒辦法當個郡守,一個郡丞還不是綽綽有餘?”
蕭何解釋:“陛下說了,這些郡城的郡守雖由鹹陽指派,郡丞卻一定是該郡城的百姓擔任,那邊並無適合我的職位。”
郡守郡丞郡尉這樣的郡城一把手二把手還好,若蕭何去了草原卻拿不到這三個職位,幾乎等同於自請降職,而且在草原做出了成績也隻能歸在郡守身上,對自己的官場生涯幾乎毫無用處。
可郡尉是武將職位,郡丞又已敲定了當地百姓擔任,唯有幾個郡守……競爭太大了。
劉季卻堅持:“你雖經驗不夠,卻有與匈奴人打交道,指導他們種植牧草的先例在,若是主動請纓,未必不能拿下一個郡守職位。而一旦能將郡守做好,再回到鹹陽不說擔任九卿之一,以後晉升也絕對比其他人更有優勢。”
蕭何一頓,不由陷入了沉思。
劉季坐到一邊,拿起瓜子就開始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