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四人正在進行割據戰。
鬨騰的聲音也一直傳到最前方,落入最前方的杏黃色車輿之中。
在旅途中也未曾停下,一直勤勤懇懇批閱奏折的康熙和太子胤礽手中的動作同時頓了一頓,忍不住側耳傾聽外麵的吵鬨聲。
這聲音非但沒有降低反倒是越發響亮了。
其中嗓門最大的是大阿哥胤禔,康熙的心頭仿佛有數隻小貓崽在輕輕搔抓著,忍了許久之後還是忍不住。他掀開簾子詢問:“梁九功,後麵是怎麼了?”
梁九功不假思索地回答:“回稟皇上,大阿哥吵著進馬車,三阿哥、四阿哥和五阿哥不讓,正鬨在一起呢!”
倒不是他有眼色勁提前知道這件事。
而是因為在這無聊又寂寞的旅途中,車隊裡稍有點風吹草動就能引發所有人的注意。四位阿哥的鬨騰聲一經出現那簡直就是轟動全場,彆說梁九功第一時間發現,就是其他的朝臣宗室侍衛官兵也頻頻側目。
探出頭來的康熙聽到的聲音不再模模糊糊,可以明確聽見大阿哥胤禔死皮賴臉的聲音:“四弟,大哥還是不是你的好大哥了?讓大哥進去吧?!等回頭大哥給你尋一隻漂亮的火狐狸如何?”
“切!區區一個火狐狸就能收買我嗎?”
“對啊!大哥你這耍的什麼離間計!?”
鬨騰聲是不絕於耳。
康熙聽得是不明覺厲。側耳傾聽好一會兒,他還是略顯困惑地詢問梁九功:“不讓胤禔進去?為什麼?前頭朕記得他們還天天擠在一起,玩那什麼……大富翁?胤礽你說胤禛腦子都記得什麼?就隻記得錢!”
還大富翁呢!
太子胤礽倒是覺得不錯:“要不是胤禛天天記掛著那些銀錢,哪裡會發現內務府之案?況且這大富翁遊戲趣味性很強,讓弟弟妹妹們對金錢有個概念也好,免得被奴才們所蒙蔽。”
“你啊就會給你弟弟們找借口。”
“回稟皇上,最近阿哥們玩的不是大富翁了,是那個唔……走路棋?”
“走路棋又是什麼?”康熙頭頂冒出一個問號——十有**又是諸人琢磨出來的古怪玩意。他沒放在心上又重新問了一遍:“他們為何不讓大阿哥進去?”
梁九功思考片刻。
他猶豫了下回答:“許是大阿哥自顧自去騎了一圈……馬?”
康熙有些鬨不懂兒子們的想法。
太子胤礽卻是樂得笑出聲:“說起來三弟騎馬還算可以,隻是未曾在外麵練習過,至於四弟和五弟……”他表情有些古怪:“上一回曹侍衛似乎給四弟安排了一隻毛驢?”
康熙還是頭一回聽說毛驢這件事。
他瞠目結舌:“胤禛射箭不行,就連騎馬也不行嗎?”
太子胤礽噗嗤笑出聲。
緊接著他樂嗬嗬地說道:“四弟臨時學騎馬,宮裡沒尋到合適的馬匹,曹侍衛才用毛驢替代的吧?汗阿瑪這話可不能直接對胤禛說,胤禛聽不得這個。”
“那布庫呢?”
“最後一次練習的時候胤禛可以絆倒三弟了。”太子胤礽笑著開口,聲音裡隱隱帶著點自豪。
“胤祉這小子該生氣了。”
“的確。吵著鬨著和胤禛又來了好幾場,直到他又勝了才滿意。”太子胤礽忍俊不禁,腦海裡似乎浮現出胤禛想逃,三弟卻追在後頭的場景——說實在的那場景實在太過眼熟,上一次這樣好像是在剛開始施行考試的時候?
康熙略微舒了一口氣。
好歹能掀翻胤祉的話,這布庫總不會很讓人擔心了吧?
當然關於騎馬的問題他也很是上心,等到了駐紮地就把一串兒子給拎了出來,挨個檢查檢查騎馬程度。
太子和大阿哥的騎射不用檢查。
至於剩下三個……看了看滿臉無辜的五阿哥胤祺,康熙順手將他塞給太子:“帶著弟弟去玩吧。”
太子胤礽:…………
他和五弟大眼瞪小眼一小會,又齊齊到一邊遠遠圍觀場中情況。
被康熙嚴重盯梢的是胤禛和三阿哥胤祉。
胤祉半點也不擔憂,雖然他的騎射比不上太子二哥和大哥,但是比起四弟那簡直就是綽綽有餘——起碼他不能自己射自己。
胤祉昂首挺胸翻身上馬。
動作利落果斷,雙腿一夾馬肚,紅色駿馬與胤祉早已心靈相通,邁著輕快的步伐跑了一個圈。
康熙滿意地頷首:合格。
他目光轉回胤禛身上,唯獨騎過一次小毛驢的胤禛正在好奇地觀察著眼前的馬匹。
這是一頭臨時挑選出來的蒙古馬。
比其他馬匹略矮小的高度,以及斑駁的毛色讓它看起來略顯有點醜,唯獨出挑的大概是這如雪般的鬃毛。它的品相不算上等,不過性情溫順,讓初學者——比如胤禛這般拿來做騎乘訓練是再好不過的。
雖然不夠威風,但是起碼這是馬啊馬!
胤禛一點都不介意它斑駁的毛色,眉眼彎彎地湊上前圍著它打轉,順勢伸手摸上了它的鬃毛,揉了揉它的耳朵尖。
旁邊牽著馬匹的侍衛大驚失色,唯恐馬匹會大發脾氣——雖然不至於踢踹,但是朝著四阿哥噴口氣齜牙亦或是吐口水,唔……明天怕不是就可以加餐馬肉了。
意外的是這匹馬非常溫順。
非但沒有攻擊的舉動,也沒有受到驚嚇的反應,它安安穩穩的任由胤禛撫摸著它的鬃毛,輕輕甩動著尾巴,嘴巴裡空嚼著。
這反應……分明是臣服!?
侍衛的眼珠子都快彈出來了,康熙自幼練馬對於馬匹的小動作那也是知道得一清二楚,麵前這般景象也讓他不由嘖嘖稱奇。
或許是他們太小看胤禛了?
想到胤禛在景山上被小動物圍繞的景象,康熙心中一動竟是笑著道:“胤禛,要不要上去試一試?”說完他一揮手便示意侍衛將馬鞍取來。
大阿哥胤禔皺了皺眉。
他忍不住開口:“汗阿瑪,第一次讓胤禛單獨上馬也太危險了……”
胤禔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和康熙麵色齊齊一變,隻見眼前的胤禛翻身上馬——甚至連馬鞍都還沒裝。他抱著斑點馬的脖頸,在康熙諸人勃然大變的臉色中學著胤祉踢了踢馬肚,斑點馬腳步輕快踏了出去。
“馬鞍……還沒裝。”
“該死!”康熙暗叱一聲。他翻身上馬,緊張地跟隨在胤禛身邊,死死盯著這個扯著鬃毛發出驚呼聲的笨蛋兒子。
胤禛居高臨下地看著四周。
胯|下的斑駁馬速度逐漸提升,在蒼茫的草原上暢快淋漓地奔馳著。兩側的風景在不停地倒退,胤禛沒有注意侍衛官兵們驚恐的目光,隻顧著看那草叢裡被驚起的野兔、鬆鼠和小鳥,樂得止不住張開嘴歡呼起來。
當然胤禛覺得自己是歡呼,落在其他人眼裡那就是驚呼聲。所有人的心在此刻高高吊起,康熙用力拽緊韁繩,瞋目裂眥地看向前方,駕馭著馬匹追上前。
沒有馬鞍很難穩定住身體。
胤禛雙手緊緊抱著馬脖子,整個人都埋在裡鬃毛之中——在旁人眼裡隻要四阿哥的手稍稍失去力氣,恐怕就是變成一件墜馬事故。
準備營帳的宮妃們也聽聞到外麵的驚呼聲。
她們一個一個走出營帳,滿臉驚恐地望著呼嘯而過的馬匹。德妃整個人僵立在原地,雙眼直勾勾地望著前方,千言萬語卡在喉嚨裡,整個人都仿佛失去了力氣。
慢一步走出來的是榮妃。
她大驚失色,與大公主和二公主一起死死扶住德妃,驚恐萬分地看著麵前的場景。
接二連三宮妃出去卻無人回來。
最後連佟皇貴妃也扶著太皇太後掀簾而出,眼前這一幕讓佟皇貴妃驚慌地睜大雙眼,她下意識地鬆開太皇太後的手,小跑著上前數步:“胤禛!!??”
胤禛聽到佟皇貴妃的呼喊聲。
他拽了拽斑點的鬃毛,斑點馬順從的一轉彎朝著佟皇貴妃的方向飛馳而去。胤禛沒有察覺侍衛離自己隻有半寸的距離,差一點就可以將自己從飛奔的斑點馬上拉過去。
康熙的臉色越發黑沉。
到底是胤禛操縱著馬過去還是這馬匹循著佟皇貴妃的聲音過去的?現在無人能夠確定,唯一能夠確定的是這匹斑點馬正氣勢洶洶的朝著太皇太後的營帳而去。
佟皇貴妃冷汗瞬間從額頭冒了出來。
她不假思索地擋在太皇太後身前,厲聲吩咐蘇麻喇等人送太皇太後離遠一些。佟皇貴妃沒顧得上諸人的反應,急急上前一步,迎麵朝著疾馳而來的斑點馬望去。
太皇太後心裡一咯噔。
皇貴妃出身於京城,年紀尚小便入宮為妃,性格和善柔順哪裡是一匹馬的敵手?這落在後頭若是受了傷……她被拉著退開兩三步,太皇太後就不肯走了。她猛地回頭向身後看去,恰好見到斑點馬已經來到佟皇貴妃的麵前。
馬蹄高高揚起。
斑點馬直直地立起大半馬身,馬蹄猛地向下——從太皇太後的角度來看仿佛下一刻就要踐踏在皇貴妃的身上。她大驚失色,急聲呼喊:“皇貴妃!?”
更不要說在遠處的康熙了。
他冷汗瞬間潤濕了整件衣服,眼眸深處露出一絲惶恐與絕望,康熙拚了命地駕馬狂奔,聲嘶力竭地喊著:“懿兒!”
馬蹄穩穩落在地上。
斑點馬的鬃毛裡露出一張快樂的笑臉,胤禛笑得燦爛:“額娘!騎馬好棒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