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眨了眨眼睛。
主神空間裡的身體保持著最健康的狀態,而在未來世界中的身體更不用說。經過常年累月的鍛煉,那一具身體可謂達到了人類的極致,康熙還偷偷在落地鏡前擺過幾個POSE欣賞欣賞呢。
驟然間回到現實之中,巨大的疲倦瞬間湧上了心頭。沉重的身軀,猶如風箱般的呼吸聲,皆讓他止不住的皺起了眉梢——基因藥劑可以治愈康熙獲得的疾病,卻無法將他現實中的身體調整成在主神空間裡那一尊。
從認真鍛煉出來的完美體魄換成個陳舊品,康熙覺得渾身上下哪裡哪裡都不舒服。甚至有一瞬間,他心裡甚至冒出了個念頭——早知道這樣,倒不如直接死一死得了!
康熙眉尖緊鎖。
他半撐著身體低低喘息著:“胤禛……”
這敢開口就能感受到喉嚨的乾啞難受,康熙難以忍受地閉上了嘴。魏珠並兩個小太監急急上前,扶著皇上起身的同時將柔軟的靠枕塞在皇上的腰後,另一名宮女則匆匆取來了茶水,小心翼翼地雙手奉送上前。
康熙看了眼搖搖頭。
宮女正無措得很,推門而入的胤禛看了眼吩咐道:“去換上涼茶。”
果然換了涼茶康熙便接了過來。
他慢吞吞地抿了兩口潤了潤嗓子,才有精神打量周遭。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看著諸人身上奇奇怪怪的裝束,康熙還真被嚇了一跳——皇上尚未痊愈,時疫就還有爆發的可能性,滿屋子的宮人那都還戴著口罩和手套,身上蒙著一件罩衫,隻留了一雙眼睛在外。
先前沒有發現還是在未來世界裡,康熙也是見過不少這樣的人——好像是為了防曬來著?康熙胡思亂想的同時常禦醫躬身上前,他小心翼翼地為皇上把脈查看。
良久常禦醫長舒了口氣。
喜悅湧入了他的眉眼,常禦醫興奮地跪地:“恭喜皇上!賀喜皇上!”
滿屋子的宮人臉上也綻開了燦爛笑容。
屋子裡呼啦啦地跪了一地的人,歡呼聲一直傳出了正院。
皇上蘇醒的消息,宛若落在乾涸田地上的第一場雨,將蒙在整個行宮上的陰霾驅除得乾乾淨淨。
宮人身上寬大的罩袍終於可以全數撤下,所有人的腳步分外輕快從容,眉眼間都露出了滿滿的歡喜之情,就連尚被要求躺著休息的梁九功也聽說了這個好消息,也跪在床鋪上痛哭不已。
皇上痊愈的消息也被第一時間送到太子跟前。
沿途趕往行宮的胤礽一行人大喜過望,很快一隻獵隼將信件送至康熙的手中——上書太子帶輕騎一行率先趕來。
康熙又是歡喜又是擔憂。
他虎著一張臉:“剛剛遭遇刺殺,不在原地好好整頓倒是領著輕騎出發?萬一出事可怎麼辦?”
說是這麼說。
等前院傳來太子還有半個時辰就要抵達時,康熙已是坐立不安。
即便沉重的身體讓他很不適應,隻要想到很快就能看見心愛的太子,康熙的情緒還是非常高的。他高高豎起耳朵,聽著外麵一陣陣的通報,緊接著是密集且由遠至近的腳步聲,最後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猛地踏入室內。
一馬當先的是胤礽。
擔驚受怕了一個月的他看著憔悴許多,他大踏步直奔至康熙的跟前,一時間竟是除了又哭又笑以外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汗阿瑪,汗阿瑪,汗阿瑪……”
康熙對自己這身體有多嫌棄,對胤礽這個好大兒就有多歡喜。他伸出雙手將胤礽攬入懷中,深深給了他一個擁抱。
自從胤礽長大,朕有多久沒有抱過他?
自從自己長大以後,汗阿瑪有多久沒有抱過自己?
擁抱的一瞬間父子兩人心頭同時升起一個問題。
他們兩人眼眶同時紅了,鼻尖泛酸,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康熙想著隻差一點點或許他再也見不到胤礽。
而胤礽……主神空間裡康熙念叨的話語落入仁孝皇後和承祜的耳中,又何嘗不等於直接落入胤礽的耳中?
想到汗阿瑪是真的介於生與死之間,想到汗阿瑪對自己的諄諄教誨和囑咐,想到汗阿瑪真的有可能徹底離自己而去……胤礽再也按捺不住情緒,他選擇死死抱住康熙:“太好了……汗阿瑪,太好了!”
說到這裡胤礽的眼淚也掉了下來。
淚水順著他的臉頰往下流淌,滴答滴答地落在錦被上——又何嘗不是落在康熙的心間。他輕輕拍著太子的脊背,聲音裡忍不住帶上點笑:“多大的人了,還這樣愛哭?”
胤礽抽噎一下。
他悶悶地開口:“兒臣在汗阿瑪這裡永遠都是孩子。”
太子已經十六歲。
自己在十六歲的時候都已經執政為父,哪裡還會這般依戀撒嬌?康熙明明知道此刻他應該批評胤礽嬌氣的反應,隻是看著他濡慕中夾雜點惶恐的目光,還有那多少年都未曾見過的眼淚,康熙的心也止不住軟了下來。
他沒有再說話,而是輕輕拍打著胤礽的背脊。
父子之間是一片溫情脈脈,至於在主神空間裡聽過更多膩味話語的胤禛則是放空了思緒,順帶在旁邊打了一連串的哈欠。
唔……結束了嗎?
唔……還沒結束。
很快一盞茶的功夫就過去了。
眼瞅著汗阿瑪和太子二哥沒完沒了的黏黏糊糊,胤禛終於忍不住插嘴:“太子二哥,行刺是怎麼回事?”
聽到這個問題之後康熙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
他擔憂地上下打量著胤礽,沒看到明顯的外傷以後才略略鬆了口氣:“胤禛說的沒錯,行刺之事是怎麼回事?幕後之人有沒有抓到?還有你怎麼敢帶著這麼點人輕騎出發,萬一路上被人堵住可怎麼辦?”
胤礽趕緊回答:“三弟把迷你火銃給兒臣了。”
康熙又不是沒見過那迷你火銃:“就那麼幾發子彈,萬一行刺之人手上帶著火銃你豈不是完蛋了?”
胤礽訕訕然一笑。
幸虧沒出事,康熙嚴厲的批評一番後也將話題轉回剩下的問題上:“快點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難不成是白蓮教?”
白蓮教乃是朝廷的心腹大患之一。
隻是最近幾年因為各種糧食作物的推廣,以及各種報紙的宣傳以後百姓們的幸福指數也急劇上升。能夠安居樂業,吃飽穿暖,百姓們又何必造反?白蓮教能夠霍霍的百姓數量也迅速下降,如今幾乎很難尋到他們的蹤跡。
當然越是隱秘越是難抓到馬腳。
康熙第一個懷疑目標就是他們,不過胤礽卻是搖了搖頭:“白蓮教在江南乃至四川等地流竄,倒是極少來到蒙古黑龍江等西北地帶。更何況行刺者的外貌也不像是漢人,更像是蒙古人。”
蒙古人?
諸人腦海裡同時冒出一個懷疑對象。
不等康熙說出口,胤礽便鄭重地說道:“兒臣懷疑幕後之人是噶爾丹,隻是裕親王伯來信稱噶爾丹求和,願俯首稱臣。若真是如此隻怕行刺者是打算嫁禍於人?兒臣左思右想也無法確定,還請汗阿瑪聖斷。“
裕親王福全多年征戰經驗豐富。
加上清軍的武器要先進得多,短短數日時間噶爾丹大軍就已被轟炸得沒了大半,捷報是一份接著一份。康熙蘇醒之後也看到了不少,其中便有胤礽提到的求和之事。
唯一不同的是康熙對於噶爾丹的求和是嗤之以鼻。
他完全不相信貪婪的噶爾丹會選擇求和,覺得指不定是對方的金蟬脫殼之法。
聽聞行刺案的細節之後康熙迅速做出了判斷:“朕看這般魯莽粗暴的行刺倒像是臨時決定,絕非事先預謀。這樣看,主謀是噶爾丹倒也的確很有可能,更何況朕從一開始就不相信噶爾丹會求和,隻怕是使出了拖延戰術罷了。“
末了康熙還不忘吐槽吐槽福全:“你皇伯父什麼都好,就是心地過於仁厚寬和,容易輕信於他人,要朕看他定然要在此事上跌個大跟頭。”
康熙搖了搖頭。
他長長歎息一聲:“怕是一個不注意就讓噶爾丹跑了。”
康熙隻恨自己現在沒有在前線,否則他定然會選擇乘勝追擊將噶爾丹扼殺在搖籃之中。
等等——
想到這裡康熙眼前微微一亮。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康熙摩挲下巴的同時也陷入沉思之中:“若是拖延……噶爾丹會選擇逃跑還是……”
噶爾丹好勝心強。
此前一帆風順的戰役早已養大了他的野心,被福全擊敗又將他的自傲全部打破碾碎。心中埋葬著一簇火的噶爾丹勢必不會善罷甘休,偏偏數萬大軍幾乎被打了個乾乾淨淨,即便退回去隻怕噶爾丹也沒有過去的威風。
如果現在給他一個機會呢?
康熙指尖輕輕敲擊中,無數思緒想法在腦海裡重建組合。他嘴角噙著一抹淺笑,興致勃勃地提出一個想法:“朕病愈之事尚未傳回京城,而胤礽你又是輕騎而下……你說要是噶爾丹知道了這件事會怎麼辦?”
胤礽思維靈敏。
他迅速明白康熙的言下之意,他的表情有些古怪,忍不住微微擰了擰眉尖:“汗阿瑪,這樣做會不會有些風險?”
康熙淡定非常。
在未來世界裡他選擇了軍部,選擇了前線走向他向往的戰場,更何況眼前這些小場麵?康熙嘴角上揚,眉宇間多了點興奮:“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更何況——”
康熙低低笑了一聲:“誰是狼還不一定呢。”
胤礽稀奇地看著汗阿瑪,信奉君子不立危城之下的汗阿瑪居然會提出這般激進的想法?胤礽也不服輸,順勢也應了聲是,倒是讓旁邊的胤禛有些摸不著頭腦:“汗阿瑪,太子二哥,你們這賣的是什麼關子呢?”
這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
看著就一個字:累。
康熙和太子相視一笑。
胤礽興致勃勃地朝著胤禛說明:“要是傳出消息讓噶爾丹知道,病重昏迷的汗阿瑪正在行宮裡療養,你說噶爾丹會選擇跑路還是選擇什麼?”